如果问,这辈子你经历过最漫长的一分钟是什么时候,安好一定会说是现在。
四方的狭小空间里仅仅站着三个人,而每两个人之间的间隔之大是那种还能塞进去三四个人。
其实确切地说,她和周安屿什么都没做,只是自己站在他面前说话而已,但是那小姑娘现在的反应,搞得她原本的不自在现在已经上升到尴尬难抑。
安好紧贴着右角,周安屿淡定地站在左侧仿佛无事发生,但那个小姑娘看起来整个人都已经要贴上电梯门了。
明明空间如此充足,空气中混合着清淡的木质香,她却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窒息而亡。
如果此刻有地洞,安好和那个小姑娘一定争先恐后地往里钻。
人在尴尬时大脑通常会陷入过度思考,在电梯门关上那瞬间,刚刚的场景如同慢动作回放,在安好的脑海里逐帧播放。
她想起来之前在短视频里刷到过的,一个女生和另一个男生也是在电梯间里面对面站着,男生低着头,女生仰着头。
可能正处在热恋期,电梯里恰巧又没别人,对视的两个人肾上腺素疯狂上升,情愫横长,还没到家就在电梯间里抱着吻的忘乎所有。
安好觉得,刚刚她和周安屿的姿势看起来和短视频里的小情侣肯定没两样,不然和他们站在同一趟电梯里的小姑娘不会有变成壁虎的倾向。
她紧抿着嘴唇,抬眼看到那小姑娘低垂不动的头,安好紧闭上双眼,不想面对事实。
在周安屿家搬入家电家具之前,还有非常多的时候要坐这间电梯,和这女孩难免会遇到,不然解释一下?避免以后再遇见尴尬。
正当她下定决心上前解释,电梯下降至一楼,层门随提示音响起那刻开启,没等门开完,小姑娘像条鱼似的,侧身从中间打开的间隙钻出去,撒腿狂跑。
迈出半只脚的安好定在原地。
安好:“……”
她叹了口气,心里默默祈祷以后不要遇见这小姑娘。
即使遇见了也要忘了她。
求求了。
两个人走出单元门,小姑娘早已不见身影。
周安屿看着安好来回寻找扭动的头,好笑道:“别找了小拨浪鼓,人家早都跑的没影了。”
安好叹息:“这是装了马达吗,跑这么快。”
她的白眼翻不了旁边人,也怨不了旁边人。毕竟这段尴尬的遭遇都是源于她,如果自己不站在周安屿身前,哪来这种事。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两个又没干什么。”周安屿手插兜,悠闲道。
安好的白眼最终还是发射成功,“我当然知道咱俩之间没干什么,主要,主要是别人不清楚。”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之后我还要来这里,要是再遇见人家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周安屿没听清。
“没事,随缘吧。”安好摆手,攥着包包肩带不说话。
两个人走出小区,安好停在路旁的一排两轮车附近,“我车在这边,你怎么来的?”
周安屿指着另一端方向,“我车在那边。”
“哦,那我就先走了。”
安好骑上小绵羊,驶出停靠车排,见周安屿站在原地没动,她揭开头盔的遮阳片,“你怎么还站在这儿不动?”
周安屿:“跟你说一声,明天下午我去你家接你。”
他说的是明天打疫苗那件事。
安好点头,宽大的头盔跟随她的动作摇晃,盖住了安好的视线,她手扶头盔:“行,到时候你到了给我发消息。”
周安屿:“好。”
——
第二天上午,安好反反复复上下楼丢了四五趟垃圾。
下周辛竹要搬来,安好趁着今天休息,把客卧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
这房子两室两厅,当初她搬来时,家具只有客厅的沙发、餐桌,还有两间卧室的衣柜。安好住着主卧,客卧堆着她的杂物,里面没床,简单放了张桌子当做她工作的地方。
她有时候会在家画图,只是阿蛋在她图纸上撒过一次尿后,安好再也没在家画过图,客卧里堆着的杂物也越来越多。
不收拾不知道,一收拾累够呛。
安好喜欢留放以前的东西,不管是有用的还是没用的,她总觉得每个小物件上都留存着属于它的记忆,不舍得丢,因此拖着这些东西搬来搬去,和她一样颠沛流离换了好多房子。
大部分东西对于安好来说,留之无用弃之可惜。大部分东西被装进箱子搬到了主卧,下定决心丢掉的没多少,她倒是把家里捯饬着全收拾了,垃圾丢出去很多,连带着阿蛋的狗窝都在淋浴间里洗刷了一遍。
阿蛋坐在沙发旁,仰头看着悬挂在阳台上正滴着水珠的狗窝,扭头看眼累瘫在沙发上的安好,又回头看着自己的窝。
忙碌一上午,躺在沙发上二十分钟精力恢复不少,餐桌上的洋桔梗已经完全枯萎,花瓣干枯皱缩成灰褐色,安好的手轻轻碰上,花瓣落了好几片。
她喃喃道:“晚上回来的时候再买束花回来换上。”
扔掉枯萎的花,安好点好外卖便去浴室洗澡,手机播放着音乐放进衣物筐里。
轻快上口的旋律与哗啦啦的淋浴声交响,安好跟随曲调哼唱着歌曲。节奏进入副歌潮起的部分,她爽朗地唱出声,接近于浑然忘我的程度,高昂的情绪持续到关掉花洒,以至于让她想起前些天做梦回忆到的合唱比赛。
她抹去脸上的水,取下浴巾裹在身上,愤愤道:“明明跟原唱唱的一样,哪里跑调了,真是不懂艺术。”
周安屿发消息的时间临近五点。
高冷的豪气甲方:【还有十分钟到】
安好不了一点:【OK】
屋外艳阳高照,十分钟的时间恰好给了她准备,安好在衣柜里翻出一条浅绿色碎花吊带连衣裙,还配着一件短款开衫。
这件衣服是前年夏天辛竹陪她在商场里买的,压在柜子的最里处,吊牌都还在,今天收拾屋子,把冬天的衣服装进箱子里,夏天的衣服才翻出来。
安好换着裙子嘟囔道:“我就说买过那么多衣服,一到穿的时候就奇怪的没衣服穿,原来都被厚衣服盖的严严实实。”
修身的长款连衣裙紧贴腰线,裙边垂落在白净的小腿处。安好对着镜子,将披在身后的长发分成两半,拢在身前。
安好手拿遮阳伞,坐在玄关处换鞋子,“好好在家等着你妈,我很快就回来。”
阿蛋:“汪。”
黑色的SUV停靠在绿化带旁边,安好透过挡风玻璃,模模糊糊辩识出坐在驾驶座的周安屿。她收起伞,走到车尾,拉开后座的车门。
后排的状况同上次无异,一半被儿童安全座椅占据,另一半放着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杂物。
周安屿透过后视镜,“坐前面吧,后面没位置。”
“……行吧。”
安好系上安全带,遮阳伞被她放在脚边,“你疫苗本拿了吗?”
周安屿开动汽车,“放在车上没拿下去过。”
安好点头,她目视前方,思考良久,余光不知看了多少遍开车的人,犹豫开口:“我可以问你一个冒昧的问题吗?”
“有多冒昧?”周安屿问。
“对你来说,应该没有那么冒昧。”想起如今社会某些人脆弱的自尊心,安好的食指缠绕着针织小包的肩带,她停顿半刻,“你没有自己的车吗?为什么一直开梓甯姐的车。”
周安屿看了她一眼,坦然道:“我没车,怎么了?”
他的回答和安好想的截然不同,她以为周安屿会说自己的车被送去保养什么的,毕竟身家富裕,没有自己的车有点说不过去。
听到他如此波澜不惊的回答,安好反倒不知作何反应,只能讪讪道:“好巧哈,我也没车。”
“你也没?”周安屿像是不相信,“之前和你们第一次吃饭,你开的不是你的车吗?”
“那不是我的车,是韩柚的,平常我们几个一起去业主家的时候,开她的车方便点。”安好靠着椅背,还是问出她好奇的问题,偏头道:“不过你怎么不买车?”
霸道总裁不都人手十辆千万级别的豪车吗?
黑色轿车亮起左转向灯,周安屿轻拨方向盘,“有助理接送,不用我开车。”
安好:“……”
好吧。
有钱人还是离我远一点的好。
不然我真的会嫉妒。
车内陷入安静,周安屿看着安好没有要说话的样子,便道:“听歌吗,上次你连过蓝牙,这次应该就不用连了。”
闻言,安好打开手机,上方的蓝牙标识果然在她上车的那刻自动连接上了车载蓝牙,她摇头:“没事,不听了,梓甯姐的车坐着太舒服了,我怕又像上次一样,听着歌就睡着了。”
她家离第一人民医院的车程不到半个小时,从他们现在这个位置到人民医院,不过二十分钟就能到,躺车上睡的太短,她会变得乏力。
今天周六,医院大厅里的人反倒不多,挂号处的队伍也不长,两人挂到号,轻车熟路地找到注射疫苗的地方。
“哦?是你们两个啊。”
听到有些熟悉的声音,安好看着口罩上方的眼睛,认出这位护士是他们第一次来医院,负责给周安屿分次注射破伤风针剂的姐。
“嗨,姐。”周安屿坐在注射台前,安好站在他身后打着招呼。
护士翻开疫苗注射本,从胸前口袋摸出根笔,在本子上写下两笔,对着电脑系统记录,随口问道:“上次怎么没见你来陪着?”
很巧的是,距离上次针剂第十四天的今天,这位姐都是白班,周安屿的针剂都是她注射的。
对于安好他们两个,她的印象非常深刻,
周安屿挽起袖子,露出上臂,做好注射针剂的准备。
安好笑道:“上次我有点忙,就没来。”
“哦。”护士放下本子,转身走去配药间,嘴里咕哝着:“还以为你俩分手了。”
她带着医用口罩,原本就含糊不清的低语在三层口罩的笼盖下变得更加缥缈。
安好一点没听清,她下意识弓腰凑近周安屿,问道:“那个姐后面说什么?我没听清。”
周安屿看着护士进入配药间的背影,原本拢起的袖子又覆盖上臂。
他唇角轻勾,眼底泛笑道:“没什么,好像在说什么这是最后一针。”
安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