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梁以微又洗了一次澡,头发很短,梁以微索性放着没吹,只是把自己的短袖短裤换成了较为保守的衣服。
弄完这些手机铃声响起。
是覃遂年的。
梁以微想接通电话,发现怎么也摁不下去,只有置顶的一个红点闪烁。
估计是在报警的时候碰到了录屏,眼见电话铃快响完梁以微匆匆点了个保存。
赶在最后一秒接起,“回去了?”
“嗯。”
“那就好,酒吧太偏了怕你遇到流氓流拿完东西想送你回家来着,结果没看见你人。”
“拿了什么?”
“奖杯。”覃遂年话在嘴里转了又转,最后说,“以前的。”
“来西荫你们没参赛过吗?”
“怎么参赛?吉他手不稳定,你是主唱也是键盘手,你走的那段时间我和胖子是真不知道找谁代替你。”
“……。”
梁以微垂着眼没说话,她知道,覃遂年眼光毒辣,从未在人选上看错,他建立的自由在热爱之上。
乐队也是如此,因此要他看中的条件只会有一个。
“热爱。”
“你也知道,人选这方面我不会将就,当时你不就是被这个打动才愿意加入乐队。”
“FREE”是她在初三那年接触到的。
学习气氛压抑紧张,每个人都抱着书,生怕少看一个字就中考失利,这种时候覃遂年却办了个乐队。
“FREE。”
自由,和现在的压抑格格不入。
梁以微不感兴趣,只会死读书的人却被覃遂年一眼看中,相貌好,嗓子清透,会钢琴,她是天生的主唱。
死缠烂打下,梁以微加入了乐队,他们拉着她站上舞台,灯光,呐喊,成为了她世界的一束光,明晃晃的灼烧她。
也因此,梁以微分给学习的时间越来越少,她的生活从写题,做卷,复习变成了,磨歌,练嗓,表演。
尽管她拼尽努力不让成绩下滑,但反常的行为还是引起了梁母的注意。
纵使他们很忙,总在实验,也不妨碍家里没有死角的监控。
梁以微还记得那天,她拿着今天要练的曲目,推开音乐教室。
面前是一把摔破的吉他,像是预感到什么,梁以微不敢再向前走一步。
梁母转身,眼睛满是怒气,“你每天花了多少时间在这?”
被发现了。
梁以微下意识往覃遂年那看,少年靠着黑板,眼眶蓄满了泪,像是察觉到她视线,他把自己的眼眸垂的很低。
“东西我砸的,钱我双倍赔,但以后还请离我的女儿远一点,我让她学钢琴不是为了和你们这种下三滥的人混在一起。”
梁母把钞票放在窗台,而后扣上梁以微的手,到楼梯转角,是一个巴掌。
清脆又响亮。
“梁以微,这十年我没有一次亏待过你,吃穿用度你永远是最好的。”梁母胸口起伏的厉害,“可你呢,学不上,整天和一群混子在一起!”
梁以微脸上火辣辣的疼,解释道,“他们不是混子,他们是我的朋友。”
“朋友?我给你介绍的朋友哪个不比那些人好,教养,家境,我和你父亲都是从自己列表里一个个筛的!但你看看你选的那些人,真的让我无地自容!”
“我不要那些人。”
“什么?!”
“我就是喜欢乐队,我想待在那,您能不能别管我了!”
梁以微再也无法忍受的吼起来,眼里的泪水溢出。
滑落下巴。
明明是无声的水,却让梁以微听见了。
“这个孩子够不够乖,我和我的丈夫很忙,没时间哄孩子。”
“放心,这个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就算被小朋友欺负也没哭过,她才五岁不记事容易养出感情,要是真哭了您给我送回来就是。”
“嗯,那就她。”
梁以微第一次和母亲说话,是一个承诺,女人说,“以后只需要听话,其余我会给你安排,衣食无忧。”
“好。”她怯生生喊,“妈妈。”
妈妈牵上她的手,逐渐走远,是高跟鞋声。
“行,以后我不管你。”
梁母消失在楼梯,梁以微依然不敢哭出声,她抽噎着,一把把抹去眼泪。
之后,覃遂年转学了,乐队也被他带走,带去了西荫,一个充满阳光的地方,梁以微没流泪,只是安静的回到之前的生活。
她不再提起乐队,学习相比之前进步很大,考上了最好的高中,听话再次成为了她的优点。
直到…
梁以微问他,“覃遂年你想不想放弃。”
他喉结滚了滚,“挺想的,从现实来说一个乐队经营成这样早就该没了,从理想来说…。”
“吉他手我来找。”梁以微坚定的说,“覃遂年再赌一次,就最后一次。”
那边静了很久,问她,“还想回来表演吗?”
“很想。”梁以微告诉他,“在北临的每一天都很想。”
“那找出吉他手吧,以微,我也很想乐队有你在的日子。”
电话打完,梁以微迟迟睡不着,躲在被窝里,打开了那段录像。
那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大脸离屏幕极近,梁以微被吓的手一抖,手机就这么掉在地板,手机却还在播放,下一秒,房间回响,“哭什么?”
梁以微浑身僵住,好久,她伏下身,捞起了手机。
这一夜,注定无眠。
*
第二天,时羽上完夜班,躺在沙发上累的脸都不想洗,刚起身说要刷牙,就看见梁以微拿着个手机又匆匆往外奔。
“时羽,你把家里的门锁好,覃遂年说今天酒吧的人多,我得临时过去表演。”
“不是,这么晚?还有你们那个吉他手不是说…。”
砰的一声关门声成功将她的话语阻断。
时羽上前锁好门,“这个时候公交车估计都没了。”
想了想,时羽还是给她发了条消息,让她注意安全,梁以微早上告诉了她昨天的事,现在她还后怕着。
十一点。
梁以微不晓得接到覃遂年多少个催促电话,等上了出租车,覃遂年激昂的语调迫使她将音量调小。
“二十个人啊,怎么你一来乐队生意都变好了!。”
梁以微眼里有清浅的笑意,“我马上到。”
她挂断了电话,“麻烦快点。”
最后一个路口,霓虹长街,车被堵在最中心的那块。
司机叼起烟,刚摸出火机,就听见后面姑娘说,“开车门。”
“还没到目的地。”
梁以微扫码付完钱,“就一条马路了,我自己跑过去。”
“现在年轻人就是急躁。”司机收起火机。
梁以微一路跑过去,等到那,罕见的看见内圈已经坐满,只是台上依旧没人。
台后。
覃遂年靠着墙,手指拨弄着耳饰,摩挲又摁压,耳朵刹时变得猩红。
方磅礴看不下去了,“刚打完耳洞,你能不能少折腾点。”
“解压,老板今天分手说什么都不上台,没吉他手算个屁乐队。”
“那还不是你没看中什么新成员,顶替的人不喜欢演出你倒不管,要招的时候不喜欢就算业务再好你也看不上一个。”
摁压太久,耳朵隐隐约约溢出点液体,覃遂年习以为常的抽出几张纸,边擦边看向入口。
“不喜欢做不了这行,他们哪来那么多时间浪费。”
方磅礴顺着他视线看过去,梁以微跑着过来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喘。
“你还真来西荫了。”他有点诧异。
“快上台。”梁以微喝了口水,“我马上。”
“我倒是想啊,吉他手没有。”方磅礴打了退堂鼓,“那么多人,要不算了。“
“不能放弃。”
梁以微伸手把两个人都推了出去,又趁机给覃遂年掌心塞了纸,结果,摸到了一片汗。
“覃遂年。”她轻声,“错过也是一种放弃。”
覃遂年看着空缺的吉他位,“我没找到合适的人。”
“嗯,没事。”
“你找到了?”
台下的观众已经有些不耐,酒杯碰撞,隐约听见。
“不是吧,这么久还没人上台表演?”
“乐器那么亮结果是个假把式。”
覃遂年想往后退,梁以微却抵住了他,“我们不能放弃。”
“以微,比赛就在后天,我觉得…我们不行。”
梁以微不说话了,覃遂年走不了,就只能往台上迈。
“会有的。”她回答说。
梁以微站上舞台,久违的被聚光灯照射,她游刃有余的调节起麦克风位置,余光却往一处地方看。
那个人果然在,颜色不明的灯光照射在他脸上,手边放着的也不是水,橙色的液体,淡淡的在灯下摇晃。
倏忽,灯影晃动,鼓点,贝斯一齐响起,她摁下琴键。
“We don't talk anymore。”
嗓音清透,仿若夏日冰透的西瓜,带着沁人的凉。
声音出的瞬间,目光尽数落在台上,酒杯不再碰撞,场子彻底静下来,几乎只有乐器声。
只有酒吧最角落的位置,零散的灯光照射在漆黑的桌面,周礼麒捅了下旁边的人,“换酒吧?”
“在哪都是喝。”
“一个乐队吉他手都没有,有什么可听的。”周礼麒碰了下他手边的杯子,“况且我陪你散心,结果你滴酒不沾,没意思。”
谢竹隅漫不经心的回碰,“听完这首。”
周礼麒把酒喝完没再续杯,一首完,他起身,身边的人却再次开口,语气淡淡。
“有吉他。”
“?”周礼麒和他好歹做了几年朋友,反应过来,“你想上台?”
“嗯。”
谢竹隅鲜少当那么多人的面摆弄乐器,难得起意,周礼麒觉得新鲜,“那我得再点杯酒。”
酒到时,谢竹隅已经到了后台,绕过灯光将吉他戴好,拨弄了下弦,有点跑音,谢竹隅皱了皱眉,但还是用虎口托住了琴颈。
指腹摩挲,有个极小的缺口,一个乐队的乐器居然能烂成了这样。
谢竹隅看了眼享受舞台的梁以微,随意将角落的椅子拎过来。
算了,也就偶尔一次。
吉他毫无预兆的弹奏出音符,略有改版,但梁以微能跟上。
台上配合的极好,观众听着音乐松弛的聊天喝酒,期间还有人被吸引进来。
酒吧门口的风铃被拉的直响。
空调冷风缓缓划过,雪松的气息摇摇欲坠,人声鼎沸中,梁以微回头。
对上了那双漆黑的眼。
如昨天看见的一样,沉如黑玉。
演出结束,耳边的轰鸣渐消,梁以微将话筒关闭,是第二次。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