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厉俊是个喜欢伪装的男人。我的恋情总是很失败,可我看不喜欢的男人总是一针见血,正是不喜欢才能够正视。老王夫妇也许不是他亲手做的,可胡伟佳一定是他一个人才能做到的,用他自己擅长的方法。脚步声从高处自上而下,耳朵贴着墙壁能够听得更清楚,为什么这里一间房和一间房的距离这么远,修建这栋房时早就想好了明与暗的比例。
他能够在密道藏起足够的帮手,只要他愿意。
一层只有两间房。一间大开着房门,这是廉厉俊日常休息的地方,我们都知道;另一间没有灯牌也没有号码,只是普通的木门,贴近把手缝隙的地方有一角翘起,我顺着那一角向反方向撕开,不过是木头花纹的贴纸,露出的铁门颜色和我在五楼看到的一样。轻轻一拉,把手也掉了,露出钥匙孔。
只有门,没有钥匙。柜台被我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钥匙。那扇门在我敲击时会发出轰隆的响声,在轰隆的深处还有海鸟的咕咕声,和我那晚听到的一样。我有个奇怪的想法,我的窗户也不是窗户,而是像这扇铁门一样的东西,可我不能自己看到背后有什么。
脚步声在二楼停下了,我顺着楼梯上到二楼,转角遇到了裴铱。他摘掉了自己的帽子,从耳朵后到脖颈处的头发都被剃个精光,靠近左边太阳穴的地方有一道缝合伤疤,让我想起弗兰肯斯坦,幸好不是一圈长的疤。
“你听到脚步声了吧?”
“陈寄拿着刀在追廉老板!”
我们是同时说出口的,算是回答了彼此的问题。陈寄在追廉老板,还拿着刀?那么那两个人还在跑的话是有声音的,可现在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我追着陈寄到了二楼他就不见了。”
就算陈寄躲进了密道,除非他有足够能力克制光脚走路也会发出的声音,否则一定会暴露。至于陈寄为什么这么做……
“你也知道了是廉厉俊杀了胡伟佳对吧?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不是!”
这声否定全楼都能听见,因为愤怒的冲击甚至连灯泡都被吓到闪烁了几下。我从未见过他如此愤怒,或者说恼羞成怒,这样的反应恰恰说明了部分事实。脚步声没有从二楼下到一楼,而是直接从一楼响起,我们冲到一楼大厅却只见到廉老板在柜台里翻找什么东西,文件纸张各种东西从地上柜台上到处都是。
这一次他看向我们的眼里有了自己的情绪,那是绝望的彻底的光芒逐渐熄灭。
“陈寄把东西偷走了,是陈寄把东西偷走了,完了,都完了,结束了……”
“陈寄,陈寄刚不是在追你吗?他什么时候……”
廉厉俊还在低着头从已经翻找过一遍的杂物里继续用无法定焦的眼睛一个一个确定,裴铱的走路姿势一脚轻一脚重不能很好地平衡,他还是踱向柜台的方向,探头想看看怎么了。他就这样很快忘记了我的存在,似乎刚才是他一个人走下来般。
窗外明明已经不再有激烈的雨水击打声,可我却听到,或者说是我的大脑里不断发出咚咚咚的响声,背景音乐如同电话占线的一道直线。喂,去做点什么啊,去做啊,去做……女人的声音,其实我听得并不真切,但这是女人的声音。
“都不要动。”我从后腰拿出那个东西举起来,这么亮的灯光,相信他们都看到了,因为两个人的表情真是精彩。“廉厉俊,是你害死胡伟佳的对吧,你都做了什么,说说看啊!”
“你不要冲动,不要冲动,有什么好商量……”廉厉俊从柜台里走出来,两只手高举着,似乎是我用手枪指着他。“胡伟佳,我没有害死她,我真的只是回答了她问的问题而已。”
裴铱咬牙的声音我都听得到,因为我威胁了这个满肚子坏水的男人?人们有时确实看不出来谁好谁坏。我问他还有什么没有实话实说的,什么样的话能让那个女孩选择用跳崖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就是你手里的那个东西。”他指向我紧攥着的标本。“那是仅存的海人标本,是一个海人畸形儿,我的太爷爷捡到了这个小东西,再怎么悉心照料他还是死了,于是就做成了标本代代传下来。我看胡伟佳对…很感兴趣,我就给她看了这个标本,她也更坚信,但是没想到她仍然固执相信还有海人……”
“听到了吧!我们没有怂恿她,明明就是她自己跳的!她是自杀!真的是自杀!”
裴铱打断了廉厉俊的叙述,为了表示不满,我扬了下手里的东西,两人真是心都揪起来了,尤其是廉厉俊的眉毛,差点飞离那张脸。我问起胡伟佳死前的那双鞋,是谁把那双鞋摆向旅馆的方向?
这次裴铱没有声张,倒是廉厉俊说话时舌头都打了结,他解释说这是一个传言,把鞋子摆向内陆还有一线生机,也就是给自己留后路。不得不说这个现编的理由并不高明,他在说话时两只手的小拇指都在颤抖。这样的人还被信任或者说值得信任,到底是为什么?
“好,那按照你说的,老王夫妇也是这样?你指示裴铱去杀了老王夫妇,还让他也把鞋子摆成那样是吗?”
楼上传来撞击的声音,吊灯没有来回摇晃却抖了三抖。
怕是被戳了肺管子,裴铱冲上前一步说这是我自己做的跟他没关系!廉厉俊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衣角,衣物从手心滑过,那一瞬间我感到时间慢了90秒,从我的眼睛看到一切的慢动作,可他们什么也感觉不到,他们的时间是正常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是他在利用你杀人啊!你是被利用的!不明白吗!”
我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吊灯灭了,一切陷入黑暗,我被扑倒在地,手里的东西也不知滑到了哪里。吊灯又亮了,我听到一声一声的撞击,咚咚咚,裴铱死命捏着我的脖子,两眼开始冒星还能余光瞥到廉厉俊跪在地上找滑落到某处的标本。我眼前的这个人帧数都掉了,甚至开始像雪花屏幕一样,某一处开始变成黑白色。这是死亡前的预兆?我只能发出咔咔声,廉厉俊可能找到了那个东西吧,我听到他说话了,他说你别把她掐死了,她脸都涨得通红。
耳边传来噼啪的电流声和最后一声撞击,什么东西打开了,眼前的所有画面融合成了不同颜色混合的色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