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捷脑子里思绪万千，这个娃的出现意味着她不能通过举报将他扼杀在摇篮里，甚至需要帮他们隐藏，因为一旦曝光，这个娃将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户口本上，到时局面她再也无力更改。

    可要是杀了他呢？封捷知道自己下不了手，那是个活生生的人啊，他已经来到世上，无论是否合规合法，来到世上的那一刹那，他就是一个完整的个体。前世受到的教育也让她做不到扼杀一个生命。

    可要是不管他呢？只是清醒地远离行不行？封捷知道很困难，因为王芹的存在使得一切不可实现。王芹不是不爱她只是没那么爱她，所以被养育的封捷需要在所有财产留给儿子的前提下承担王芹的开支，然后眼睁睁的看着王芹补贴给儿子后过得苦兮兮。

    封捷有时候会痛恨王芹，为什么对她好又不够好，坏又不够坏。

    她有时候会恶意的想，是不是王芹就故意在拿捏自己，她从来不主动问封捷要钱，只是不经意展露自己的苦楚，她知道女儿会心软，会心疼她。

    封捷在各种矛盾的思绪里挣扎，她突然不知道让早已经历过痛苦的她回到现在有什么用，难道只是让她再经历一遍吗？

    从正午到天黑，封捷今天一口饭都没吃，一口水都没喝，可她竟然没感觉到什么身体上的饥饿，她只是觉得脑袋有点痛。

    她站起身，眼前一黑，连忙扶住墙壁撑住身子，缓了一会儿。她知道晚上封常宝不会去桃林守夜，所以决定去桃林的小棚子里过一夜，她需要好好缓一缓，才能想清楚下一步该怎么办。

    王芹听邵英说封敏跟封胜君在她家住下，便也默认封捷是跟着一起的，婆媳俩专心照顾刚到来的男宝，谁也没想到去确认一下。

    封敏有点担心妹妹，但记起分别前妹妹的话还是没惊动大人，她躺在封胜君身边一夜没睡着。

    封勇坐在屋檐下，抽了一夜的烟，眼底都是红血丝，谁也不知道这一夜他在想什么。

    天蒙蒙亮的时候，封敏跑回家来，径直跑回屋里，没看到封捷，扭头问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封勇，声音嘶哑：“嘉嘉呢？”

    封勇愕然，一把握住封敏的肩膀，急切地反问：“嘉嘉？没跟你一起睡在奶奶家吗？”

    封敏摇头，眼泪滚珠似的落下，声音充满怨恨：“没有！没有！昨天她说要没去找我，会回家的。都怪你们！都是你们非得要个儿子！有了儿子，就不管我们了，我恨你们！”

    封敏双手挣脱封勇的束缚，转身跑走，一边哭一边喊：“嘉嘉！嘉嘉！”

    封勇愣在原地，脑袋有些发懵，大女儿怨恨的神情不断重现，话也一个劲儿在他耳边回响。

    王芹听见动静走过了：“刚刚是津津回来了吗？她俩人呢？”

    封勇听见王芹的问话慢吞吞的站起来，喉咙滚动，嗓音低哑：“嘉嘉不见了，津津恨我们。”

    “什么叫不见了？昨天她不是睡在奶奶家么？恨我们？我们干啥了？”

    封勇看着一脸急切的王芹，语气嘲讽：“她没睡在奶奶家，不知道去哪了，也许死了呢？你得偿所愿了，有儿有女开心吗？”

    封勇说着刀子一样的话，问王芹也在问自己，他一夜的纠结成了笑话，明明嘉嘉之前提醒过他那么多次，他就是不死心，想着事已至此说不定嘉嘉会妥协，闹一阵就好了。

    王芹听着他说的话，怒骂：“封勇，你有没有良心，儿子是我一个人吗？是你妈抱回来的，当时你不是也没有强烈反对吗？现在都怪我，你个畜生。”

    封勇没反驳，只抬起胳膊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对，我是个畜生，我就是心存侥幸，要是嘉嘉有事，我一辈子都没办法原谅自己。”说完转身去找村长，求他在村里用广播喊一喊，看看谁见过封捷。

    广播播了一遍又一遍，村里人找了一回又一回，除了封敏村里谁也没见过昨天的封捷。

    封勇对村里人道谢，自己不死心地领着封敏在村里每个角落又找了一遍，他颓然地坐在石头上，看着眼睛通红的封敏，喉咙哽咽：“津津，对不起。是爸爸没做好。”

    封敏啥话也没说，拼命回想封捷有可能去哪。突然她想到什么，往桃林奔去。

    封勇站起身跟着封敏一路跑到小棚子，看到里面昏睡的封捷，眼泪直接滚落，直到坐在医务室里才静下来。

    “津津，你上去陪妹妹睡一会儿吧，爸爸在这里守着你们。”封勇摸了摸封敏的头，示意一脸疲惫的封敏休息一下。

    封敏没挣脱，乖乖点了点头，脱了鞋躺在妹妹没打吊瓶的一侧，轻轻握住妹妹的手，一夜没睡的疲惫涌上来，安心地睡了过去。

    封捷半梦半醒间看见趴在她床边的封勇，她轻轻伸出手戳了戳封勇的脸，有些遗憾也有些开心。

    封勇睁开眼就见到眼神复杂的封捷，伸手摸了摸她憔悴的小脸：“醒了？有没有哪里难受。”

    封捷摇摇头不说话。

    封勇眼睛通红：“嘉嘉，对不起，是爸爸答应的事情没做到，回去我就让你妈妈把那个娃送走。”

    封捷安慰地笑了笑，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只是习惯性的选择了最利于她的回答：“我相信爸爸。”说完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封勇看了好久，手指微微颤抖地抹去封捷眼角的泪珠，懊悔与自责充斥心间。

    封敏醒了后，封勇让她在这里看着封捷，自己回家做饭。

    回到家，王芹迎了上来，一看眼睛她也哭了不少：“找到嘉嘉了吗？”

    封勇沉默地点了点头，去了灶房盛了一勺米煮粥，推拒开想要帮忙的王芹，自己坐在灶前点火，火光照耀在封勇有些冷漠的脸上。

    邵英放下小宝走过来，关心：“嘉嘉在哪找到的？现在在哪呢？”

    封勇把粥舀到碗里放凉，转身炒了两个鸡蛋。

    等拿好东西，他先看向等他回答的母亲说了句：“娘，把小宝送回去吧，算儿子求你了，别折腾了。”说完没管身后两个女人欲言又止的表情，转身就走。

    王芹跟了两步，走到堂屋门口，声音里带着哭腔：“嘉嘉呢？”

    封勇顿住，还是回答了她：“医务室，阿芹，把小宝送走吧，我不想走到妻离子散的那一步。”

    王芹哭着摇了摇头，看向同样一脸伤心的邵英，寻求认同：“娘，我做错了吗？”

    邵英没说话，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阿芹，你好好想想吧，这件事娘也有错，你想好了再跟我说。我先回趟娘家说一声，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封勇回到医务室，带来的饭菜被父女三人吃掉，饭后封勇语气郑重：“闺女，这次真的是爸爸错了，我回去就把小宝送走，在相信我一次吧。”

    封敏看着妹妹没说话，封捷点了点头。

    父女三人一下午相处和谐，晚饭是邵英送来的，封勇趁姐妹俩吃饭的时间，拉着邵英询问：“娘，小宝送走了吗？”

    邵英抬头，认真地问：“阿勇，你真不要小宝了？以后不要儿子了？”

    封勇点了点头，语气恳求充满了挫败：“不要了，娘，你也看到姐妹俩的态度了，今早上嘉嘉不见的时候，我想死的心都有了，津津一脸怨恨看着我，说她恨我们，我就想我到底干了什么，我是她们的爹啊。所以送回去吧。”

    “好，你跟你媳妇说好就行。”邵英摆摆手，回到医务室，一脸慈祥的看着吃饭的姐妹俩。

    封敏跟着邵英回家，封勇一个人在医务室守着封捷，半夜封捷再度烧起来，大夫让封勇按住闹腾的封捷，给她重新打了一针。

    封勇抱着哇哇大哭的封捷，他有些恍然，嘉嘉好像很久没有闹过了，她越来越懂事，神情里也总是充满了不安与恐慌。

    封勇站起身走动，低声哄着因为疼痛大哭的小闺女。

    封捷迷迷糊糊睁开眼，以为自己在做梦，看着眼前还算年轻的男人，神情急切：“爸爸，爸爸。”

    封勇看着怀里的小闺女，赶忙应道：“爸爸在呢！爸爸在！”

    “2022年的端午前后不要出门工作，爸爸，2022年的端午前后不要出门工作，不要出门工作。”封捷嘴里嘟囔。

    封勇靠近只隐隐约约听见几个字眼，不解其中含义，但还是应了下来。

    封捷听见对方的应答，安心的闭上双眼，陷入沉睡。

    白天医务室开始上班，封敏跑来找妹妹，封勇再次回家，没理会抱着小宝的王芹，直接收拾拿了一个大包，把小宝的东西往里塞。

    王芹上前阻拦：“非得这样不可吗？”

    封勇挥开胳膊上的手臂，语气平静：“如果你要小宝，我们离婚，俩闺女跟我。”

    王芹一脸不可置信，声音讶然：“你胡说八道什么？”

    封勇转身继续收拾东西：“我说到做到，你也不用想去找俩闺女，你应该知道我们把她们的心都伤透了，你带着小宝她们姐妹俩不可能跟你的。”

    王芹抱着小宝怔然呆在一边，直到邵英要接过小宝，她才猛然回神，最后挣扎着恳求：“留下他吧，留下他吧。”

    封勇把包裹递给邵英，一把抢过小宝，看着王芹的眼睛：“阿芹，昨天嘉嘉差点死了，你心疼一下闺女吧。”

    说完封勇跟着邵英去了小宝亲妈家，把小宝还给别人，最后从兜里掏出200块钱递给不愿意接孩子的女人，说道：“对不起，我们家实在是能力有限不能负担小宝，这个钱就当是我这个当伯伯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