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捷走在路上有些懊恼又有一些为自己感到可悲。明明在回家之前,她想好了千百种有利于自己的方式,反正她的目的达到了,说点好话哄哄王芹又怎么样呢?
她又不是不知道王芹的性子,但在看到王芹隐含埋怨的眼光时,她还是没忍住,前世两人相爱相杀,疯狂内耗,最后打视频的时候,封捷看到镜头里眉头紧皱的自己,恍然她俩之间,她的耐心已然耗尽了。
可悲的是,正因为封捷太清楚王芹的性格,她很清楚王芹最后的选择,王芹不可能为了一个未知的儿子,放弃早已存在的闺女。
所以这场赌局,她会是唯一的赢家,儿子将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家庭里。
邵英见封捷背着小包袱走过来,上前迎了几步伸手接过来:“怎么了?跟你妈妈吵架了?你多体谅你妈妈,她也不容易。”
封捷不说话,但这句话让她想起前世的舍友家里常常用来规训她的话,“闺女天生就是心疼父母的。没有不疼爱父母的闺女。”
平常爸妈给点钱就会说,你看你爸妈多疼你啊,对你比对你哥好多了,你以后可要孝顺你爸妈啊。
可事实是什么呢?是家里给哥哥买了房,买了车,甚至买好了墓地。
钱不够咋办?借钱买?然后让她帮忙还钱,即使她哥哥拿着远超她几倍的薪资,也不对她哥哥诉苦。
凭什么呢?就凭她家的金条玉律:闺女都是心疼父母的。
封捷在奶奶家住了几天,住到王芹做好了选择,住到邵英都有点烦她了。可她就是不走。因为她记得前世听二姐封胜君说起过,爷爷打过奶奶,时间好像就在这个暑假。
在农村,男人打老婆好像不是什么新鲜事,老少爷们聚在一起说话的时候也不允许老婆插嘴,好像插了一句嘴,自己就没了面子一样。
农村早期的生产结构,使得男性承担了大部分的劳动活动,负担了更多挣钱的责任,显得一家之主一样。
你知道的,人这种生物,有点权利就会飘,更何况男人。
家里家外给他伺候爽了,他不会觉得是你尊重他,是你心疼他,他会觉得是他应得的。这种单方面的长时间自负,在喝了酒之后,情绪被放大,上头之后嘴里不干不净,动手也顺理成章了。
邵英跟封常宝的家庭就是这样的,封常宝负责外出赚钱维持生计,邵英则家里家外孩子爹娘的都归她管。
邵英的工作不比封常宝轻松,但她的工作是没有回报的隐形劳动。所以她自卑,觉得当家的不容易,说两句骂两句都是可以的。
封捷还记得在她有记忆起,每年到爷爷生日的时候全家都会聚集在一起,给爷爷庆祝生日。
但从没有人记得奶奶的生日,后来爷爷去世,也不会有人给奶奶过生日,包括她的子女。
而封捷这次就是要习惯了奶奶付出的爷爷,子女,让他们清楚地看到奶奶的付出,谁也不应该也不能忽略奶奶的存在。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封捷都怀疑是自己记错了时间的时候,事情就这样轻易地来了。
这是一个非常平常的傍晚,封常宝照旧放下背篓,从里面拿出散发成熟果香的桃子分给孙子孙女们。
邵英照旧做好了饭菜,一家人围在桌子上吃饭,封常宝端着自己的小酒盅开始了长篇大论。
封捷一听封常宝的话就知道他喝得差不多了,她们家从他爷爷开始,到她大伯,她爸都是酒蒙子,属于平时一声不吭,一喝酒就变话痨那种,还是必须有人给他回应的话痨。
正如此刻封常宝不知道第多少次说起他十八离家的事情,封捷倒在封胜君身上,听得昏昏欲睡,她想明天她还是回家吧,再等下去毫无意义。
“碰”一声,封常宝把酒杯一甩,双眼通红,怒瞪着邵英:“用得着你管?你算什么东西?”
封胜君拉起封捷,抢到邵英前面,两人把邵英护在身后。
邵英讷讷解释:“我没管你,就让你少喝点……”
封常宝看邵英三人,怒火上头,根本不听邵英的话,上前伸出胳膊就要推倒邵英。
邵英没防备,被推踉跄了几步,封胜君连忙伸手扶住她。
封捷也不管什么了,抄起门后的扫把,径直挥向封常宝大腿。
酒精延长了痛觉的反应时间,封常宝一把抓住再次挥过来的扫把,伸手就要扯住封捷。
封捷弯身躲过,这次她拿到了封常宝自己做的苍蝇拍子,也不管封常宝手里的扫把,直接从背后袭击。
封常宝被打到,前面挨打的痛苦传来,他此刻顾不上被封胜君拦住的邵英,只一心想把眼前的小丫头片子抓住,打一顿。
在不大的屋子里,封捷溜了封常宝一圈又一圈,最后不知道是封常宝累了还是他的酒醒了,他东倒西歪的躺在了小床上。
封捷抹抹额头的汗,一屁股坐在地上,累的气喘吁吁。
封胜君跑过来一把将她抱起放在床上,一脸关切:“没受伤吧?”邵英也坐在旁边揉揉封捷的胳膊和小腿。
封捷摇摇头,咧嘴一笑:“奶奶,你没事吧?”
邵英同样摇了摇头,可封胜君一把掀起邵英的裤腿,封捷才发现邵英的膝盖青了一块。
“咋弄的?刚才爷爷打到你了?”
封胜君拿出药水帮邵英揉了揉,闻言解释道:“刚才躲避的时候,姥姥拉了我一把,但她膝盖磕在桌子角了。”
封捷看着抹了紫药水的膝盖,说:“这就是爷爷弄得。”
封胜君目光跟封捷一对,默契不言而明:“对,就是爷爷弄得。”
邵英虽然不赞同,但被封捷禁止发表意见。
祖孙三人收拾之后,各自睡去,临睡前,封捷再三嘱咐邵英:“明天我大伯和我爸来了之后,你啥也不许说,就听我说就行了,知道吗?”
邵英看着人小鬼大的孙女,笑着答应了。
说白了,邵英是一个柔软似水的女人,虽然她在某些方面有着自己的执着,但其他方面,你只要在她面前强势起来,她就会听你的。
这是她在她的成长环境里的摸索出来的生存智慧。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封建残余虽然已经被废止,但思想的残余或许只有在一代一代的更替中才能完成彻底的更新。
第二天,封常宝仿佛忘记了昨晚的荒诞,跟一个没事人一样照旧吃过邵英做的饭,然后背起背篓下地去了。
封捷吃完饭,跑了趟腿叫来了她大伯封西和他爸封勇,指着邵英腿上的青紫。对俩中年男人说:“你们是怎么做人儿子的,你娘把你们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长大,又帮你们带儿子,带闺女的,等你们儿子长大再接着帮你们带孙子,你们就是这样回报你老娘的?啊?”
“不说平时说点好言好语,给点米面粮油的,你爹喝醉了打你娘,你也不知道?知道了也不知道劝劝?”
“你们但凡有心,也不至于弄到今天这个地步,养你们不如养块叉烧!”
封西被骂的一愣一愣的,目光转向做诚恳认错状的弟弟又是一怔,随即问号填满了他的双眼。
封勇余光瞥见亲哥的疑问,趁封捷说话的空,朝封西坚定地点了点头,示意听着就行。
“封勇同志!你先说说你们该怎么办!”封捷神情严肃,点名提问。
封勇一激灵,立马回道:“我这就去找封常宝同志谈谈,他怎么能这么做呢?娘,你放心,以后儿子给你撑腰,要是俺爹再敢打你,我……我……我就不认他这个爹。”
封捷满意地点点头,转向封西:“封西同志,你的态度呢?”
封西眼神飘忽,示意封勇给他解围。
封勇无奈耸了耸肩,哥,我也无能为力啊,你自己发挥吧。
封西被迫转回来:“我也不认可爹打娘,我是跟你们一个战线的。”
封捷再次点点头,看向邵英:“邵英同志,你满意你儿子的态度吗?还有什么需要他们做的吗?”
邵英连忙摆摆手:“满意满意,没有了没有了。”
“好吧。”封捷应下,看向两个还在原地的人,疑问:“你们还在这干嘛?”
封勇反应过来,一把拉过亲哥的手跑出院子,声音远远传来,“我们这就去找俺爹!”
封西一路被拉着走,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阿勇,你家这个小丫头可了不得。以后一定有大出息。”说完就要往家走。
封勇一把拉住他哥:“你干嘛?去地里啊!”
封西一脸看小孩子胡闹的神情:“你没事吧,小孩子闹哄着玩就行了,你还真去啊。”说着就要挣脱封勇的手。
封勇握紧不敢放,解释:“哥,亲哥,别人家小孩子可能是胡闹,我家嘉嘉真不是。你今天不跟我去,她中午就能去找村长,村支书,妇女主任主持公道,到时候闹大了,全村都会知道。”
封西将信将疑,倒是没在强力挣脱:“真的?你没唬我?”
封勇拉着封西两人边走边说:“真的真的,我唬你干啥?最近嘉嘉有点吓人,上次……”
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到了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