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勇跟封西一路走到地里，封常宝正在地里锄草，精瘦精瘦的老头弓着腰在林里熟练地穿梭。
“爹！”封勇喊了一声，地里的老头走出交错的桃林，站直身子，不解：“你俩咋来了？”
封西沉默，封勇顿了一瞬，走过去接过老爹的锄头，伸手拦住老爹的肩膀，笑嘻嘻地说：“这不是找你说点事嘛。”
封常宝奇怪地看着小儿子，这是个不着调的，无事不登三宝殿，一般找他不是手头紧就是亲戚关系又搞不明白了。
可大儿子一向是个靠谱的，不应该跟这个小的乱来啊。
封常宝一头雾水地坐下：“到底啥事，直说吧。”
封勇用胳膊肘使劲示意沉默的大哥，封西侧身躲过，长叹一口气：“爹……你这个……昨天喝多了吧？”
封常宝点点头，不以为意：“是稍微多喝了一点，怎么了？”
“爹，你那是多喝一点嘛？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啥吗？”封勇看不下去自家大哥磨磨唧唧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问。
封常宝沉默，过了好一会才说：“到底啥事，你俩直说！”
封勇眼神示意他哥赶紧开口，封西接受到弟弟的眼神，硬着头皮：“爹，你昨晚喝醉酒打娘了。”
封常宝不语，眼光看向远方，从上身口袋里，摸出之前卷好的烟，又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点燃。
封西继续：“娘她做了多少事，咱都看在眼里，你喝酒你发脾气你干啥都行，你就是不能跟娘动手！”
封勇连连点头，看他哥不说话了，把话接过来：“爹，我娘16岁就来咱家了，给你上面照顾老娘，下面照顾弟妹的，你自己把照顾弟妹的责任都揽着，可你也就是在外面挣钱，家里都是娘给你操持着。就这样，她一句话都没跟你抱怨。”
“后来又生了我们兄弟姐妹5个，你在家里连厨房都没进去过，就这你还有什么好不满的，你凭什么打她，她不是你的出气筒！”
“而且说不好听的，昨天你是当着胜君跟嘉嘉面打的，你这给孩子树立了一个什么形象啊。今天嘉嘉还说要去找村长教育你呢！”
封勇话一出就有点刹不住了，是，他是吊儿郎当，但自己亲娘还是知道自己心疼的。
封西看老爹被说的这样，也有点不好意思，开口缓解气氛：“爹，我们说这些也不是要逼你干啥，就是你跟咱哥俩表个态，以后别对俺娘动手了。”
过了良久，封常宝摁灭烟头，起身，苍老嘶哑的声音传来：“我知道了。”然后拿起靠在杨树上的锄头，身影再度没入那片桃林。
兄弟俩对视一眼，知道老爹这是答应的意思，于是喊了一声，各自回家去了。
有时候人长大后会发现，原来脾气生硬，不会说好话的长辈，突然就柔软了，突然就知道如何说话了。
有人的答案是归功于岁月，有人的答案归功于苍老，但其实是一个家庭话语权的让渡，他们老了，切实感受到没人会把他的话奉为圭臬，他们发现自己的话不管用了，自己也没底气了。
所以他们软下来了，这是生存的智慧。
不然你看为啥有钱的豪门世家，老爷子，董事长依旧强势呢？因为他们依旧掌握着这个家庭的大多数财产，牢牢把控着这个家庭的话语权。
而在重男轻女观念重的地区，男性的话语权远远多余女性，有时候不会说话的男性的话语权甚至远超成年女性，所以封捷没有尝试找姑姑们加入这场讨伐，因为她清楚地知道，两个成年儿子的分量已经足够封常宝妥协。
至于他认没认识到错误，谁管呢？只要他的言行做到了这点就可以了。
就像前世封捷一直在深究这个村庄重男轻女的根源，他爸妈所谓的承受的压力的来源，后来想想，何必呢？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你只会更加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的可悲，因为你连来到这里都是不被欢迎的，你又怎么奢求别人为你的存在提供几声欢呼呢？除了增添一些无聊的话题，毫无意义。
毕竟有的鸟是关不住，她们的羽翼太光辉了，当她们飞走，你会由衷的祝贺她获得自由。女性终究会逃离重男轻女的牢笼，打破封建的藩篱，获得她们想要的自由。
到那时，她们所经历的一切苦难只会成为她更华美的羽衣！
当天中午，封捷就发现封常宝这老头今天回家特别忙碌，总想分担一下家务，比如洗碗筷，喂鸡鸭啥的。
封捷制止了想要过去阻拦的邵英，有些明白这或许就是老一辈男人表达歉意的方法。
虽然在新时代的婚恋观看，这种道歉方法微不足道甚至可笑，但我们实在不能抛弃时代背景去评价任何一对拥有自己相处模式的夫妻。
这边事了，封捷当晚就回家去了。
她跟王芹之间的关系大有好转，一方面是因为王芹是那种今日事今日毕，脾气不会过夜；另一方面，是封捷觉得她们最大的矛盾已经过去，没有必要在僵持着，彼此为难。
这跟前世，她俩之间只要不提那个男宝，能够相安无事是一样的道理。
日子嘛，糊涂点过好过明白点过，毕竟生活的真相有时候是真的残酷到无法直视。
生活不是爽剧，人生在世，越长大越发现，忍和忘是人类对于获得幸福目标的最伟大的发明。
封捷不奢求王芹对她毫无怨言又或是突然醒悟觉得有两个女儿挺好的。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嘉嘉呢？”王芹一身灰尘走回家，问正在盛饭的大女儿。
“刚去屋里了。”封敏回答。
封捷听到声音走出来，看向时钟，这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王芹刚下班。
封捷看着正在弯腰洗脸的女人，心想，或许这就是她会怨她气她，却不会恨她的原因吧，因为她真的很苦。
前世王芹催她结婚，封捷问：“为什么要结婚受苦呢？”
王芹的回答是：“人生来就是受苦的，哪有不苦的。”
她不是告诉你，结婚是幸福的，而是告诉你，大家都是这样的。在她的眼里，人生或许有千百种姿态，千百样精彩，但不论哪一样，都跟她没关系，人是逃不开自己的认知的，她也一样。
她没感受过太多幸福，她只是随波逐流，成为那个村子里千千万万个平常的女人。
三个人一起吃饭，饭桌上很沉默，封勇在外面有自己的酒局。
想起这个事情，封捷就觉得好笑，封勇结婚有了两个小孩之后，还一直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就这样，王芹还觉得是因为没有儿子的原因。
她总是觉得或许有个儿子，自己的丈夫会踏实挣钱养家。但前世的经验告诉封捷没用，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像封勇他就是单纯的懒，但他会为自己的懒找借口。
封捷一直不想去探究，到底王芹是真的觉得有个儿子万事大吉，能够拯救自己懒惰的丈夫还是她也只是想有个儿子。
日子平静地一天天过去，很快来到封捷的生日，7月初八。每次封捷的生日美其名曰是跟封常宝一起过的，因为封常宝生日在7月十一。
在封捷的认知里，穷人家的小孩是没有生日可以过的，因为贫穷会让小孩的要求难以说出口，很多人管这个叫懂事，叫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后来封捷知道了一个词叫配得感缺失，90%的“早当家”的小孩的不配德感更重。
封捷不记得几岁生日了，她在学校里发现很多小朋友会在生日吃到生日蛋糕，于是她回家也问王芹要：“妈妈，今年生日也可以给我买蛋糕吗？”
为此，她好好表现，争抢着洗完扫地抹桌子。
封捷忘记王芹当时的回答了，但她最后得到了5角钱，她也很开心，因为5角钱对她来说已经很多了，即使她从没吃过自己的生日蛋糕。
很多很多年以后，封捷会平静地度过每一个自己的生日，她会在想吃蛋糕的时候买一个蛋糕，但在生日当天，她从没有买过任何一个蛋糕。
很难说，为什么？但就是觉得，没必要。
“嘉嘉，起床了，快点！”封敏穿好衣服把封捷一把拉起来。
封捷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向窗外，灰蒙蒙的，一看表5点，赶紧爬起来。
姐妹俩登上鞋子就爬到三轮车上去，顶着雾水去地里摘桃子，夏天是桃子大量成熟的季节，一天不摘就会烂在地里。
所以每到这个季节，王芹就从打工的人家请假回来赶集市买桃子，最好的桃子1块5一斤，而这也就是前两个小时的价格，一天下来不过百来块。
桃子易磕碰易坏，为了保持最好的卖相与新鲜度，封捷一家人和常年打理桃林的封常宝都是早早起来，趁着太阳还没出来把桃子摘好。
在村里，任何日子都比不上采摘来的重要，即使今天是封常宝的生日。
“嘉嘉，起床了，快点！”封敏穿好衣服把封捷一把拉起来。
封捷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向窗外，灰蒙蒙的，一看表5点，赶紧爬起来。
姐妹俩登上鞋子就爬到三轮车上去，顶着雾水去地里摘桃子，夏天是桃子大量成熟的季节，一天不摘就会烂在地里。
所以没到这个季节，王芹就从打工的人家请假回来赶集市买桃子，最好的桃子1块5一斤，而这也就是前两个小时的价格，一天下来不过百来块。
桃子易磕碰易坏，为了保持最好的卖相与新鲜度，封捷一家人和常年打理桃林的封常宝都是早早起来，趁着太阳还没出来把桃子摘好。
在村里，任何日子都比不上采摘来的重要，即使今天是封常宝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