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新同学

    李家村方圆十里就这么一个学校。目标太大，是计生委经常光顾的地方。所以在学校里上夜课首先是行不通的。但是姥爷之所以能说通这么多人，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他提到了一个好地方。

    以前抗战的时候，修建了不少防空洞。其中一个就在李狗蛋家附近的地下，非常隐蔽，宽敞，一般人都不会想到它，而且有好几条岔路，就算真有人过来查，一旦有什么动静，大家跑路也方便。

    林星小时候也去过那里，她是躲猫猫的天才，基本上进去了，不可能有人逮到她。姥爷之所以能想到这个地方，这还要都亏了林星小时候的丰功伟绩。

    林星家李狗蛋家本来还沾亲带故，过年还要走亲戚的关系，但是林星从小就跟李狗蛋不对付，这完全归功于李狗蛋的嘴贱，一个男的，八卦的不能行，第一次走亲戚见到林星，别人告他讲这是姥爷收养的小妮，他瞅了一眼，不知道从哪听的，张嘴就说她是超生的。

    这虽然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但是哪家没有超生的？大家都不会拿在明面上讲。

    如果说只是这一句话，也不会让林星一点就炸，只是他对林星一直都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好像他是个带把的，就是多么值得炫耀的事一样。

    林星一直不待见他，小的时候见的不多，也就算了，后来上学，总归是天天见面，大概是觉得林星天天对着他冷脸了，天天在后面编排林星，说她是超生的，她爸妈嫌她是小妮，不要她了，才把她扔给姥姥姥爷带。姥姥姥爷也不喜欢她，早给她许了人家，等她到了年纪就要把她嫁出去。

    一个几岁的小孩，把大人的话学的有模有样。他甚至可能根本都不知道什么叫许了人家。但是并不妨碍他那张贱嘴到处说。

    林星当时不吭声，后来趁躲猫猫的时候，跑进了防空洞里，还故意让李狗蛋看见。当时李狗蛋是有点犹豫的，里面又黑又长，但他又觉得离自己家这么近，自己就算进去了有什么事，大喊几声自己家里人就能听见。

    从来没进去过的李狗蛋根本不知道防空洞有多深，在里面叫根本没人能听得见。

    林星把李狗蛋引进那个防空洞里，狠狠地揍了一顿，里面的岔路林星记得清楚，她自己早就提前踩了点，自己出去了。李狗蛋却没来过，一见到那么多岔路就慌了。怎么转都转不出去。

    林星出来一句不提李狗蛋。直到天黑了，李狗蛋家始终不见小孩人影，才慌了，到处找都找不到，最后还是林星姥爷问了李琴，才知道她们下午一起玩过躲猫猫，再去问林星，林星死活不说，最后还是清河了解林星，去了林星平常呆的地方，找了大半夜才从防空洞里把李狗蛋救了上来。

    谁也没想到怎么都找不到的人，就在离狗蛋家几步远的防空洞里。

    救上来的时候，李狗蛋嗓子都哭哑了，裤子都是湿的，当天晚上吓得一直发烧。最后还去瞧了先生。

    因为这事，林星姥姥把林星吊在房梁上，狠狠抽了一顿，清河护都护不住。最后弄的两家走亲戚都尴尬。

    一开始，李狗蛋确实是被吓住了，消停了两天，后来大概是听说林星也挨了打，又开始天天嘴贱，每过一段时间，两个人就得打一次。林星的凶名也在李狗蛋的嘴里越传越远，除了李琴跟她比较好之外，基本上也没有人跟她一起玩。

    不过，林星本来也就不在乎。

    李狗蛋嘴贱一次，她打一次。

    这次来上夜校，林星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毕竟这里离李狗蛋家这么近，总会遇上。但是林星也没想到来的第一天，就在防空洞里看见了这撒比。

    他正被他妈按在板凳上，勒令他好好上课。他妈看到林星，也尴尬一笑，

    “反正离得近，他天天晚上也没啥事干，让他过来一块听听。”

    整个班都是女娃，就他一个男的，李狗蛋本来是不愿意，他才不愿意跟这些小妮一块学，尤其是在他知道林星也会在后，更是坚决不肯来。

    她妈也是好说歹说不行，最后动用了家法，才把人提溜过来。这会儿看见林星，李狗蛋一下子就就警惕了起来，坐直了身子。

    没想到林星却对他视若无物，她叫了声李婶，就转头找了一个靠后的位置做了下来。李婶本来张嘴还想跟她说两句话，见她转身就走，有点尴尬地搓了下围裙。

    旁边来送小孩的几个大人看到这一幕，都议论纷纷，声音大的林星都能听见。

    无非又说她不懂事不懂礼貌不讨人喜欢不要跟她学罢了。林星都会背了。

    接下来的两天，李狗蛋每次都被他妈拎着过来，他心里不高兴，到处说林星的坏话，无非又是那些陈词滥调，林星这回却根本不搭理他，连看他一眼都不看，这样下来两三天，李狗蛋也觉得无趣了。两节课，就上一节课，中间一休息，就溜出去逃课出去玩，等到放学才回家。

    李婶吵了两回，没效果，最终还是随他了。毕竟开学了，还有学校教课，现在不想学就算了。

    这样，林星也算是安稳了两天，她本来不是一个能忍的人，但光说姥爷姥姥，刚开学的时候偷偷跟在她后面，看她坐下才如释重负的样子，林星也实在不忍心再辜负姥姥姥爷了。

    但是这样安稳的日子还没过两天，安静就再次被打破了。那天林星忙着帮姥姥掰玉米，一不小心来晚了，小跑了一会儿，进去意外地发现老师还没开始上课。

    老师站在桌子旁边，前面围了一圈的小孩，林星正纳闷，有什么好看的，把书放在位置上，远远过去瞟了一眼，正好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这双眼睛过于好看，导致林星一下子就想起来了这是谁。

    被她打了一棍子的那个。

    林星对上她的视线，她并没有先挪开视线的习惯，对林星而言，一般来说，谁先挪开视线就是谁输了。

    虽然林星误打过这人一下，有那么丁点的愧疚，但是不代表她会输。对面那人似乎显然没有这种认知，她很快就移开了视线，围着她转的一群人叽叽喳喳。大家都对这个城里来的人很好奇。

    你从哪里来的？你爸妈呢？怎么把你送到乡下来了？

    老三样。

    也许她们不是想问这些问题，但是从来没出过村的她们，可能连怎么发问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知道什么，只能沿用父母经常会用的开场白。

    但主角明显非常沉默，一直不说话，老师大概是觉得她可能有点不适应，开口解围，让大家都回去做好。

    “这是我们班上新来的同学，裴星辰。”

    老师话还没说完，就有人喊到，

    “哪个培啊老师”

    姓裴的很少见，在李家村和小张村几乎没见过，老师在黑板上写出裴字，大家都直呼不认识。

    林星倒是认识这个字，她虽然不喜欢语文，也不喜欢小舅借回来的一些名著和课本，但是百家姓还是被逼着认了几遍。

    其中就有这个姓，当时小舅告诉她这个字形似衣服，但是有趣的是，却是有“非衣”组成的字，非常有意思。林星没觉得它哪点有意思，但是大概因为这么一个典故，还是记住了这个姓。

    因为新同学的到来，班里热闹了那么两天，就连打死都不肯来上课的李狗蛋，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听说是班上来了一个城里人，长得白白嫩嫩的，特别漂亮，第二天天一黑，就在防空洞里等着了。

    整个班，林星不是最大的那个，但是个子确实算高的，她坐在后面，前面几排基本全是矮冬瓜，男的都发育晚，李狗蛋也坐在最前排，本来他不来了，老师就把他的位置安排给了裴星辰。

    他一回来，本来该给他安排个新座，李狗蛋不愿意了，非要做新同学旁边。

    大抵人都是知道美丑的，就连嘴贱的李狗蛋见了裴星辰都变殷勤了，难得地把他脏的手指缝都看不出的爪子洗干净了，还带了家里馏的一段玉米给她。

    小舅周末从学校回来，来接林星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了，

    “这小子......你长得也好看，怎么打架的时候也没见他让着你。”

    林星本来看着就觉得李狗蛋那个撒比恶心，现在一听，一想象那个画面，整个人都要吐了，

    “别恶心我了。长成这样还敢献殷勤？我打不死他。”

    “......”

    听着这颇具匪气的话，林清河有些无奈，

    “是。别人都是丑东西。我就好奇了，在你眼里，有没有好看的人存在？从小到大，就没见你夸过谁长得好看。”

    其实李狗蛋长得也不丑，脸挺圆的，在他们这儿，也算是白的了，但是现在坐在裴星辰旁边，显得确实又黑又壮。

    好像是有点那么丑了。

    说到这，清河好像又想到了什么，

    “那你是觉得这个小姑娘长得好看？你上次不是看了好几眼吗？”

    “我什么时候看了好几眼了？”

    正在收拾课本的林星下意识朝裴星辰那边看了一眼，见她低着头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才抬头瞪了小舅一眼，拎着书包就往前走，清河跟在后面，忍不住笑了，

    “你真不觉得她好看啊？”

    “好看个啥？”

    林星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白的发光的人，心想，像个白面团子似的。一看就是被欺负的料。

    而事实也确实如林星所料。

    新人带来的新鲜感，大抵也就持续了一个多星期，大家对她城里人身份和外貌带来的殷勤和耐心，很快就在裴星辰的沉默和拒绝中消耗殆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