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西，第二十一户。
这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茅草为顶，土木做墙。
“咚咚咚——”有一位背影纤细的女子在叩门。
“来啦！”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回应道。
中年男子打开门，看见门外的女子，怔了一瞬，随即将门开大，女子的身影没入小院。
中年男子警惕地探头四顾，见四下无人后才闭上柴扉。
不远处的榕树后，晟儿探出头来，她的眉头紧皱。
事情越来越超出她的预料了。
晟儿手脚轻快地爬上墙头，找了个隐蔽的位置观察院中的情况。
中年男子略带紧张问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难道是王老爷发现你是京城王家派来的暗探了？”
那道背影纤细的女子转过脸来，正是李碧娘，她对中年男子摇了摇头，“没有，吕大哥，你的腿近日可还好，自从大嫂去世，没人日日提醒你贴膏药了，我在王府十分挂念。”
中年男子放下心来，乐呵呵道，“我有坚持每日贴药，好着呢。”
接着喟叹一声，继续道，“自从小妹去世，是碧娘你每年寄钱回来，还把我当兄长一样尊重照顾。燕娘能有你这样的朋友，实在是她的幸运。”
看来这中年男子便是吕大舅了。
这李碧娘对吕燕娘如此怨毒，干嘛还要对其家人多年来如此友好？
只听李碧娘笑道，“瞧您说的，我只是偶然救了燕娘一命，但吕家不但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还给我安排了吕家村李碧娘的身份，让我得以顺利进入王府。这么多年的相处，我早已把您当做我嫡亲的兄长了。”
李碧娘的眼睛有些红，面上的神色是难得一见的孺慕。
暗处的晟儿眯了眯眼，原来李碧娘的身份是吕家安排的。
也就是说娘亲一直知道李碧娘的暗探身份，还帮助她一起进入王府。
李碧娘对娘亲有过救命之恩，二人少年时的关系也很好。
李碧娘对吕家人也十分照顾。
那她为何会变得如此仇视娘亲，而且这么多年来，也没给过自己好脸色？
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
李碧娘对吕燕娘的爱是因为救命之恩和身份之便。
李碧娘对吕燕娘的恨是……
“为他人作嫁衣裳者愤恨他人，殊不知他人亦并不想穿上这身嫁衣。”
蓦地，她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个破旧肚兜背面的字迹。
手帕上的那句话是娘亲绣给自己的，她就天然的以为肚兜上的也是娘亲留给她的遗言。
如果不是呢？
若这句话不是给自己看的，而是给李碧娘看的呢？
晟儿轻手轻脚下了墙头，转到门口，轻叩柴扉。
“咚咚咚——”
是时候正面交锋了。
“谁呀？”过了十息，吕大舅才打开门，看着晟儿那张熟悉面容，微微一怔，“燕娘？”
晟儿看向门内，空无一人，没有李碧娘的身影。
“舅舅，我是王家七小姐晟儿，是你妹妹燕娘的女儿。”晟儿自白身份。
“是……是你这孩子啊，都长这么大了，大舅才第一回见你，你是和碧娘一起来的吗？”吕大舅十分欣喜。
此言一出，李碧娘从屋中走了出来，语气和善，像是个慈祥的长辈，“吕大哥，七小姐第一次来外祖家，你怎么还让人站在门外。”
三人围坐在院中的圆形石桌旁，吕大舅捧给晟儿一杯大麦茶，小心地斟酌着措辞，“晟儿，这些年来你过得怎么样啊？”
晟儿还未说话，一旁的李碧娘抢白道，“放心吧，这些年来都是我照顾着她。”
吕大舅憨憨一笑，“是啊，有你照顾，晟儿这么多年来定然是过的不错，我真是多问了。”
晟儿撇了撇嘴，她这么多年哪里得到过李碧娘照顾了？
帮人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晟儿可以理解。
但李碧娘却要在吕大舅面前撒这个谎，看来她很珍惜这份亲情。
晟儿眼前一亮，计上心头。
她声泪俱下地控诉道，“大舅，是她害死了娘亲，你怎么还能对她笑脸相迎？”
吕大舅一愣，冷了脸，“晟儿，这话可不能乱说。”
晟儿争辩，“我娘死后这十三年，我孤苦无依，李碧娘对我娘恶言相向。她骗了你！”
“七小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这么多年对你如何，你是知道的，你怎么能平白诬陷我？”李碧娘好似被伤透了心，泫然欲泣。
吕大舅指责的目光看向晟儿，“是啊，碧娘这么多年来对我们吕家掏心掏肺，况且她与你娘私交甚好，为何要如此对待燕娘和你？”
晟儿拿出几封书信，当初搜查李碧娘房间时被她中途打断，因此后来她又去了一回。
她看着碧娘道，“你的衣柜里有两个箱笼，比较轻的那个箱笼里装满了书信。都是你写给我父亲的情书，我才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她一直觉得很奇怪，如果娘亲真如传言那般，算计醉酒的王老爷偷怀孩子，又怎么会把孩子藏到两岁才去拿出来认亲？
真正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一发现自己有孕便要拿这个为自己争取利益。
毕竟当时还不知道是男是女，王家肯定会把她供起来。
为何不在孕期要名分呢？
也许是因为胎儿在腹中不能做滴血验亲，也容易被暗算滑胎。
那就算娘亲为了稳妥，刚出生时也该把孩子拿出来了。
为何要等到两岁才拿出来？
两岁这个节点很特殊吗？
一岁多之前的孩子还不会走路，可以安安静静被藏在一个地方，而到了快两岁时，婴儿不但学会了说话走路，而且精力体力无限，娘亲忙于工作不可能一直陪在身边。
所以，更可能的原因是，娘亲没藏住，孩子自己跑了出来。
娘亲不得不顺势去认亲。
“李碧娘，你是因为嫉妒吧？你喜欢王老爷，因此趁着夫人不在，灌了王老爷许多酒想爬上他的床，但没想到老爷趁着酒劲和我娘发生了关系，唉，没办法，李碧娘，你虽有心机，但到底，太丑了些，王老爷是醉了，不是瞎了。”
“你，你怎么知道……” 李碧娘脸色煞白。
晟儿勾唇，看来她猜对了。
“为他人作嫁衣裳者愤恨他人，殊不知他人也并不想穿上这身嫁衣。”晟儿拿出那片破烂的幼童肚兜，一字一顿念出上面的话，然后看向吕大舅道，“娘亲通过两岁幼童穿着的肚兜，曾隐晦地向李碧娘表明心迹。
可惜李碧娘从未在意，反而一直觉得娘亲对不起她。”
娘亲真是命苦之人。
吕大舅痛心地目光看着李碧娘，“碧娘，这是真的吗？从一开始，那个算计王老爷的局是你为自己设的，不想燕娘她误打误撞顶替了你。当年那事发生后我便觉得奇怪，燕娘从小便是与世无争的性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是，是我做的。”碧娘对上吕大舅失望的脸色，苦笑一声，“我恨她，我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