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相信何招招会说出这样的话,起码在我们相识已久的前半生里,她一直都是一个清醒独立、绝不会随便轻易交付自己一生的女人。
眼前的何招招陌生得可怕。
我放开她,扭身跑开,瞧见那屋子没人,抱着反正一时无处可躲的想法扎了进去,锁紧门窗,屋内我能搬动的所有重物都被拿去抵住门板。
略略放下心来,我便趴着窗沿小心翼翼地看。
万幸。
那个男人好像还没有追上来。
我回过身,刚刚没来得及仔细观察的屋内陈设这才一件件进入我的视野。
确实如婶娘叔伯他们所说,这里一定有一个生活了很久的人。生活用品一应俱全,蔬果也有不少,木门上还能看到去年贴的发旧的福字。
但我心底坚信生活在这的人不该是我。
这里虽然东西摆得满满当当,但少了人气,偌大个屋子,两个房间,竟找不到一张带人的照片。
方才屋内热热闹闹聊着我的人生的人顷刻间已全不见,和我记忆中不知是真是假的过往经历一起烟消云散。
像渐渐退场的一场虚梦。
安静下来的时候,人就更能清晰地思考。我飞快梳理着现状。
我是怎么来的?
——这个问题有些难回答。我脑海中最后的记忆是此行的目的,就和我跟婶娘说的一样,我是来找何招招和……
!!对了!乔可!她人呢?!我要找的其实是两个人!
她们都是我上学时的朋友,我是来……
后脑一阵锐痛,我抬手一抹,指尖沾上了点血痂的粉末。
我想起来了,我被人打晕过,但更多的就想不起来了。
……我得问问何招招。
虽然坦白说,现在的我并不想见到她,她的变化太大,每接触一分过往的印象就会崩坏一分。
我不想曾经最好的朋友在我的心里死掉。
窗外又开始吵闹起来,我拿手遮着太阳的反光去看。
这一次我看清了那个我曾想寻求庇护的机构的名称,也才意识到这个地方竟然就离这屋子不远,虽说路弯弯绕绕了点,但可以算得上斜对面。
同时我也意识到另一点。
我自认那么努力的逃脱,原来就跑开了这么短的距离。
这机构的名字我从未听过,但从早晨那些人的对话中我对应上了。
这应该就是当地人叫“侦探局”的地方。
名字还真是奇怪,法治社会要什么侦探啊。
一个看上去颇有威严的大肚男人正穿着正装从侦探局的大门走出来,周围跟着一两个看不出是助理还是秘书的男人。
他神情严肃,不知道在说什么,周围居民都热切地向他问好。
我跟着模仿那些人的口形,嘴间吐出两个字——
“局长。”
我先是一愣,随后喜出望外。
这地方想必和外面的警察局差不了太多,只要和他接触上,只要逃到那个地方我或许就能……
另一个男人的笑脸映入我的眼帘。
我面上的欣喜渐渐褪下去。
是试衣间的那个男人,脖颈上是我不久前才见到的长长刀疤。
而此时此刻,他们在握手。
我猜想,对话中或许还谈到了这间屋子,或者更确切一点,聊到了我。
两人的视线不时向这边投过来,我几乎要觉得这么远的距离那个人看到了我。
没有任何人可以让我依靠。
这个结论让我心里泛起无助的悲凉。
那个地头蛇模样的刀疤男朝这边走过来了。
我把整个房间都找遍了,想找到第二个出口,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这个屋子成了我为自己亲手打造的牢笼。
.
那男人一如既往地直入主题。
他说:“我喜欢你。”
“我爱你。”
“和我上床,我们结婚。”
他温柔地替我撩开额间乱发,狰狞疤痕在炎热天气下滚着汗珠,更显情|色意味。
可我觉得恶心。
他每说一句,身后的人群中男男女女都一声喜悦的欢呼,个个说着要我答应他。
我承认他长的不错,是有些人喜欢的痞气那一款,可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具备的所有资本和条件能理所当然地成为原因导向我选择他的结果。
我不是公式的答案,他输入了数据就一定能得到结果。
他又说话了。
“其实这是一样的不是吗?”
“所谓相亲,所谓爱情,不都是两个陌生的人一起走到最后一步吗?我不过是是把其中大家不敢提的赤|裸的欲望坦白地揭露罢了。这样一说,我似乎还要更坦诚一些。”
我说:“这不是爱。”
他说:“难道那些途径的就一定是爱吗?那些男人说的假话也一点不比我说的少。”
“你们女人啊,就是矫情,贞洁婊|子。一样的话最后再说,多说几遍才会相信。既然一开始心知肚明是假的东西,最后腻了踢开,却又一副我欠你们的样子。”
他笑出声:“你说贱不贱啊。”
他声音压得低,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周围人还当那些是情话,当我的气恼是羞愤,一个个叫喊得更凶了。
我甩他的手,要他滚开。
他说:“其实我知道大多女人惯常能接受的做法,循序渐进,慢慢来。”
“装一两次呆傻,说一些笨拙的情话,偶尔递上点廉价的礼物,再创造一两次恰到好处的偶遇,最后水到渠成。”
他贴近我的耳朵,“你的生理激素就会自然而然地让你爱上我,你却傻傻地觉得那就是爱了。”
“说实话,这个地方的每个女人我都睡过,每次都循序渐进太麻烦,”他故作为难,“我也是会累的。”
“不过如果你想我倒可以再试一次。”
“我们赌一赌。”
他对我笑,“你会爱上我的。”
我瞳孔瞪大,几乎是惊恐了。
我要走。
这个念头如此清晰。
可每迈出一步,周围的人潮便会拥上来一片,兴奋地高喊:“嫁给他!嫁给他!”
我要被淹死在这样的浪潮中了。
混乱海浪之中,我一晃神,好像看见了乔可。
她混在人群中,好像一抹细瘦鬼影,刚一现身就被阳光晒得消失在了空气中。
我看到屋门口的那个局长好像也注意到了她,他神色明显一变,手里的烟灰因为惊吓抖上了皮肉。
他迅速丢下烟,冲进人群拨开层层叠叠的浪潮开始寻找。
周围人受了惊,刀疤男人也微笑着主动询问:“局长,你在找什么?”
他却一言不发,只是脸色越来越黑。
乔可也消失在了他视线下。
何招招趁着这混乱挤到了我身边,她不给我提问的机会,只是急忙握住我的手,又那样一遍遍地叫。
“桃儿。”
“桃儿。”
我这次渐渐地听出来,她叫得简短,似乎是“逃”的意思。
可不等我情绪显露,再多问一句,她却又说了那句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命令。
“答应他。”
她这次说得不容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