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戈尔手稿展的清晨，市立图书馆前已排起长队。沈语桐站在队伍末尾，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门票边缘——这是张宇成前天塞在她课本里的，票根背面用铅笔写着"周日上午九点，D区第三排见"。

    "语桐！"

    熟悉的声音让沈语桐猛地回头。何宣穿着规整的藏青色连衣裙，胸前别着那支金色钢笔，正从人群中挤过来。她身后跟着（2）班的陆昱，他今天难得没穿校服，白衬衫领口别着枚小小的向日葵胸针。

    "数学竞赛提前结束了。"何宣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狡黠的光，"根据概率计算，我们有87%的可能性会在这里遇见你们。"

    陆昱晃了晃手中的相机："张宇成那家伙呢？昨天神神秘秘地说要准备什么惊喜..."

    沈语桐刚想回答，手机突然震动。张宇成的消息跳出来："临时被我妈抓去补习，12点前到。先帮我看眼《新月集》第57页原稿——有东西给你看。"

    展厅内光线幽暗，珍贵的手稿躺在恒温玻璃柜中。沈语桐在D区第三排停下脚步，《飞鸟集》原稿的玻璃展柜前聚集了不少人。她踮起脚尖，看见泛黄的纸页上，泰戈尔清瘦的字迹写着："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

    "借过。"一个戴鸭舌帽的工作人员突然挤到她身边。那人压低帽檐调试展柜灯光时，沈语桐闻到了熟悉的雪松气息——以及对方右手虎口处那抹没擦干净的蓝墨水。

    "灯光调试需要多久？"沈语桐强忍笑意问道。

    鸭舌帽下传来闷闷的回答："大概...到某人发现我的伪装为止？"张宇成突然抬头，右眉尾的创可贴今天换成了星空图案。他制服胸卡上赫然写着"实习讲解员：张星辰"。

    "你..."沈语桐的惊讶被广播声打断。展厅中央突然响起钢琴声，人群向声源处聚集。张宇成趁机拽着她溜到紧急通道，从制服内袋掏出个牛皮纸信封。

    "先别看。"他按住沈语桐要拆信封的手，耳尖在安全出口的绿光下微微发红，"等我下午..."

    "张星辰同学！"真正的管理员从转角处走来，"放映室需要帮忙。"

    张宇成匆匆把工作证塞给沈语桐："帮我保管！"他跑出几步又折返，突然往她手心塞了颗柠檬糖，"十二点整，天文馆门口见。"

    沈语桐展开糖纸，上面画着个简笔望远镜，旁边标注着："α=23°，β=114°"——正是向日葵幼儿园的经纬度坐标。

    何宣不知何时出现在通道口，黑框眼镜后的眼睛闪着精明的光："根据行为分析，他伪装工作人员的成功率只有12.7%。"她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不过浪漫指数达到..."

    "天文馆？"陆昱突然插话，相机镜头反射着亮光，"那家伙上周找我借了天文社的钥匙！"

    中午的烈阳把图书馆广场烤得发烫。沈语桐坐在喷泉边拆开信封，里面是张泛黄的幼儿园作业纸，边缘已经磨损。纸上用蜡笔画着两个小人站在向日葵丛中，背面是歪歪扭扭的钢笔字："十年后的桐桐，今天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字迹突然中断，像是写信人被打断了。纸页夹层里掉出片干枯的向日葵花瓣，轻轻落在她掌心。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时，沈语桐站在天文馆的星空穹顶下。张宇成不知何时换回了常服，白T恤后背被汗水浸湿一小片。他手里捧着个奇怪的装置——用旧自行车轮和彩纸改造的巨大风车，叶片上写满泰戈尔诗句。

    "物理社的毕业设计。"他转动风车，阳光透过彩纸在地上投下流动的光斑，"当转速达到每分钟23转时..."

    风车突然投射出清晰的光影，在墙上拼出"SYT?ZYC"的字样。沈语桐这才发现每片风车叶背面都贴着微型棱镜，随着转动将阳光分解成彩虹。

    "其实十年前..."张宇成的声音混在风车转动的沙沙声里，"我在幼儿园储物柜还藏了..."

    "张宇成！"他母亲的声音突然从入口处传来。穿着职业套装的女性快步走来，胸前的校董事会徽章闪着冷光，"数学补习你竟然..."

    风车停止了转动。沈语桐匆忙将那张未读完的信塞进口袋，却看见张宇成悄悄对她比了个"明天图书馆"的口型。他被母亲拽走时，钥匙吊坠从领口跳出来，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银亮的抛物线。

    "哇哦。"陆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相机快门声接连响起，"这构图绝了——逆光中的私奔未遂。"

    何宣翻着笔记本突然插话："根据校历，下周三（6）班家政课要学刺绣。"她镜片后的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沈语桐的口袋，"某种程度来说，历史总是惊人地重复..."

    傍晚的公交车上，沈语桐展开那张未读完的信。在泛黄的纸页最下方，褪色的铅笔字迹补充道："...我要种一片向日葵花海，这样无论你走到哪里，转身就能看见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