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钟后，厨房里锅碗瓢盆碰撞的声响“叮叮咣咣”地传来，齐雨嫣“咸鱼瘫”式横卧沙发，无聊地看了一眼那只适应能力奇葩、如今还能悠然自得地舔爪子的猫，难以抑制地想起了她身上还未干透的水渍。
“看你嘚瑟，”她的心里油然而生了一种优越感，甚至没事闲得要嘲笑一只猫，“没人想起来给你买猫粮，一会我吃饭你就只能干看着。”
傻猫不知道齐雨嫣心里罪恶的小心思，并没有分给她一个眼神。
厨房的门被人拉开了，从油烟机的追捕中逃窜而来的一缕浓郁的香气钻进齐雨嫣的鼻子里，她不由自主地翕动了一下鼻翼。
别说，闻着还真挺像模像样的。
苏诗诗冒了个头问道：“还是不要姜不要香菜不要蒜不要酱油要海鲜汁要葱花要小米辣多汤多辣多醋少油少盐？”
齐雨嫣感觉良好地点点头，像个半身不遂是老太太一样波澜不惊地瘫着。
“回答正确，重重有赏，那朕就奖励苏爱卿一朵小红花吧。”
苏诗诗低低笑了两声：“那臣多谢陛下赏赐了。”
齐雨嫣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对比了一下曾经为走剧情忙成狗的自己，不由得感叹了一秒当今穿越生活的闲适美好。
不一会儿，厨房里闹闹哄哄的声音渐渐归于静谧。
齐雨嫣看苏诗诗还在盛菜，本想大发善心地主动做一回免费力工，顺便再体验一下端盘子的新奇感受，人还没进去呢，就被她发现给推了出来。
齐雨嫣不解：“不是，我就想帮忙端个盘子……”
“好啦，”苏诗诗无奈地笑笑，“不用你来，你去歇着就好……”
齐雨嫣眯了眯眼睛，根据她俩多年认识的经验，敏锐的察觉出那么一丝丝不合理。
齐雨嫣缓缓开口：“你……不会是嫌我会帮倒忙吧？”
苏诗诗僵硬了一瞬，心虚地别开视线。
“没有。”
齐雨嫣：“……”
齐雨嫣“呵呵”冷笑：“没事，你可以直说的。”
看看，还说喜欢她呢？这才刚哪到哪啊，苏诗诗就已经开始在生活上嫌弃她了！
苏诗诗腼腆地低下了头。
齐雨嫣嘴角一抽：“我不进去行了吧。行行好，您别在这跟我搞愧疚自责这一套了好不好。”
真以为她没看见罪魁祸首在偷笑吗。
苏诗诗状似悲痛地叹了口气，然后憋不住笑着闪身跑开了。
齐雨嫣：“……”
这小崽子！
菜品被苏诗诗陆陆续续端上来的时候，齐雨嫣难言地看着餐桌，委婉地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咱们只有两个人。”
整得这么琳琅满目的，这是要参加什么厨师大赛的炫厨艺环节吗？
妹儿你要不下次干脆做个满汉全席呗。
苏诗诗弯着眼睛说：“反正今天闲下来了，就多给姐姐做点。”
齐雨嫣噎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
“……那你也不能这么浪费啊。”齐雨嫣有些慌乱，只好道貌岸然地责备她。
“没关系，”苏诗诗苦笑了一下，微微垂下目光，鸦羽一样的睫毛在眼睑上打下一片脆弱的阴影，“反正姐姐不在的时候，我也都是一个人，剩下的我自己一个人慢慢吃就好，不会浪费。”
齐雨嫣：“……”
这下轮到她心里不舒服了，看着苏诗诗柔和的眉眼，她难以抑制地想到她一个人坐在餐桌前默默吃着剩菜的样子，不免心里又痛了几分。
齐雨嫣真想回到几分钟以前，站在口不择言的自己面前，拎着自己的衣领扇一巴掌。
齐雨嫣有些怔怔地按住苏诗诗的手，说道：“我……”
苏诗诗抿了抿嘴，轻轻摇头：“二十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我早就习惯了。”
虽然心里主要还是想利用一下齐雨嫣的同情心，但她也的确是二十多年孤身一人生活的，反正不算说谎。
苏诗诗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感谢自己孤独的过去，至少还能有这般意料之外的利用价值。
如果能让齐雨嫣愿意多陪她两天……
苏诗诗想到这里不由得微微一笑，还没能想象几秒，就听到齐雨嫣说：“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对象？找个好男人一起过日子的话，其实家室什么的也没那么重要，找个人品好的、会疼你的……”
苏诗诗：？
她被齐雨嫣几句话说懵了，急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齐雨嫣不动声色地敛起情绪，状似不经意间提道：“诗诗，你年纪也不算小孩，立业对你来说没什么难度，但也要想着成家的。我看顾星辰和你青梅竹马，要不然……”
自从知晓了苏诗诗对她的欲望，齐雨嫣又哪里会再看不清她的心思呢？那么熟悉的两个人，一点小动作都能看透对方的想法，那么刻意的暗示和试探……她只是之前没想计较罢了。
齐雨嫣倒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装糊涂，但是她本就喜好把事情都说开了事，不愿意换一个所谓温和的方式讲出来。
她只会是她的姐姐、她的朋友，可以是很重要的人，但不会再多了。
苏诗诗原本升起的希望瞬间如泡沫般幻灭，原本一颗喜悦的心也随着那一个个字跌入了谷底。
“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残忍。”
她的声音细听起来带着隐隐的哭腔，原本轻快的笑意淡去，一字一顿，艰涩得像在嗓子里划下一道道血痕。
齐雨嫣默然不语。
桌子上的菜被人冷落已久，四处游逛的小猫不满地“喵”了一声。
苏诗诗眼眶有些发红，指尖微微颤抖。
“我不信你不明白，我……我曾经也想过，不跟你说，躲得远远的，因为我知道我没机会。后来有一天，顾哥对我说，我想做什么就去做，我就想试试，万一呢，万一……”
齐雨嫣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闭上眼睛：“顾星辰喜欢你，你……”
“不，”苏诗诗打断她，“顾哥根本就不喜欢我。”
齐雨嫣摇摇头。
“你不明白。”
“怎么会，”苏诗诗艰难地笑了一声，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怎么会不明白……”
顾星辰对她，就像齐雨嫣对她一样，感情纯粹又单一，都只是对自己疼爱的妹妹。
而唯一变了的，只有她自己对齐雨嫣的感情罢了。
苏诗诗天生是一个爱哭的人，眼睛却在这时干得发疼，浑身不可控地微微战栗着。纵是五脏六腑都疼得扭曲起来，却也流不出一滴泪水。
她在这一年里反反复复问自己，看不清自己的心而本能地逃避，曾自己一个人躲到天涯海角，再在暗处偷偷看上那人一眼，小心翼翼、殚精竭虑。那段时间，她连试探的勇气都没有，只一想到齐雨嫣就能流下泪来……可是如今就像是苦痛的泪水流尽了，只剩下绵延不绝的干涩。
她经历过的事有的太过离奇，齐雨嫣就像是一道划过黎明的光，她不敢跟别人说，却只敢奢望着去触碰那个人。
没人能理解她。
她熬了一年过来，却从没痛得这么干脆彻底过。
原来只要那人一句话，就能粉碎掉她的全部希望，冷硬的碎渣划过柔软的心，原来泪流干了会疼。
没有人说话，几分钟前轻松愉快的氛围荡然无存，空气里静得出奇。
好一会儿，苏诗诗哑着嗓子开口，声音轻得像是风一吹就会散了。
“你先吃，吃完……吃完就离开吧。”
苏诗诗脚下缠着她的猫被她静静地抱到一边，它疑惑的蓝眼睛里倒映着她踉跄离开的背影。
齐雨嫣口中冲动挽留的话被理性压了回去，惘然地靠坐在椅背上。
……残忍吗？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起原著中苏诗诗婚礼当天面对着顾星辰的质问只留下了“抱歉”两个字，顾星辰跪在地上，人生第一次哭出声来。他第一次酗酒，也是最后一次酗酒。
二十二岁的顾星辰酒后跌落华明湖，因故身死。
齐雨嫣突然想：拒绝一个人剖开的、灼人的真心，她自己是不是也像这样残忍，残忍到能瞬间击溃一个坚强自立却只是满怀爱慕的人？
她狼狈地捂住眼睛。
可能她对苏诗诗真的很残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