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年X月X日 周四 暴雨
今日的天气甚为糟糕。
阴云漫天,狂风大作,呼号挟着骤雨,将紧闭的窗棂冲撞得吱吱作响。
虫君坐在我的桌前,一手持梳,一手持镜,正颇有韵律地打理他的头发。
“阿虫,为什么要在已有发胶定型的情况下持续摆弄你的脑袋?”
我虚心地询问道,我总是不理解他的很多行为。有时我明智地保持沉默,可有时我会毫不犹豫地向本人讨教。
但他通常表现得不太高兴。
此次亦然,他不屑地嗤了一声,眼睛丝毫未从镜中的人影上挪开。
“像你这种粗人当然没办法理解我们精致绅士对仪容永无止境的追求,横沟。”
我不知道我是否应被归类为粗人,但我清楚地明白另一件事情。
我站起身,将他放在门口的黑色长柄伞收入房间。
虫君总算愿意施舍我一个眼神,他问:“你干什么?”
“我料想精致的君子应当不会愿意趟着泥水冒风雨回到他的家里,所以先把他的雨伞收回屋中。”
仍在探索一根发丝最完美弧度的君子发出一声轻哼,勉强认同了我浅薄的推理,他傲慢地对我提出要求:
“被子要蚕丝的。”
我当然没有少爷专供的高档被子,但这并不妨碍我温和地回答他。
“当然,你可以不盖。”
我前进几步,推开房门,向难伺候的君子展示我狭小的卧室。
“而且,你看,很不幸的,我们只有一张床。”
虫君看起来对我粗陋的生活条件充满了无穷的意见。夜已深,更露浓重之时,他才愿意躺上我的床榻,并且坚定拒绝了我同样朴素的睡衣,选择穿着衬衣和西装裤进入睡眠。
我向来说到做到,没有给虫君准备被子,因此他光秃秃地杵在那儿,眉眼间的阴云几乎要让屋内下起和屋外一般的暴雨来。
我没有上床,而是在床头的书桌上点起一盏昏暗的灯,正在完成今日的记录,也就是此篇。虫君自顾自地生了会闷气,先睡去了。
我静待片刻,深觉入秋天气冷肃,若是放任他如此一夜,恐怕明日即要风寒。
到时他必定将过错怪罪至我身上,并以此威胁我看顾他,为他端茶倒水。
这样想着,我暂且停笔,用他万分抗拒的粗人的被子严实地裹住了他。
我知道他仍然醒着,掖被角时他睫毛扇出的飓风差点让我打出喷嚏;他当然也知道我知道他醒着,否则他的身体不会羞耻得僵硬成一块木板。
但我们谁都未曾言语,维持着这微妙的平衡。
我也想过是否要将虫君的衣裤除下,免得他把熨烫的花销也算在我头上。但深思熟虑之后,我放弃了这个想法。
此刻。
蜡泪横流,一日将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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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当夜,我于梦境中被一阵恶寒惊醒,起身查看时,发现虫君正抱着我们唯一的被子,在地上阴沉地盯着我,似乎正思索从何处下手才能一击毙命。
“阿虫,莫要贪凉,还是到床上来睡吧。”
我向他伸出手,即使我非常清楚很有可能他其实是被我无情踢下床铺的可怜人。
虫君啪地拍开我假惺惺的援手,把怀中的被子用力扔到我的头上,气势汹汹地上了床,又把被子扯走盖至自己身上,连一个小被角都未曾给我留下。
我毫不在意,我知晓在这之后他定会给我盖实,否则生病的我必将让他陪同我模拟杀人情景。他相当讨厌做这种事,明明那般有趣。
但虫君明显咽不下这口气,他静默无声地躺在我身边,心里不知正回转着怎样的坏水。
一个小时后,我被虫君捏着鼻子从窒息中惊醒。
当夜,我们谁也没有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