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江城啊，江城到底有谁在啊！”年逾六十的马伯成把会议室桌面拍得啪啪响，还不忘对着自己最心仪的小弟子吹胡子瞪眼：“是不是宋雪蓉叫你去的？她又背着我偷偷联系你了？”
他老觉得沈屿最近的行为举止颇为古怪，现在又突然提出来要去江城，这中间肯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马伯成笃定这其中一定有宋雪蓉从中作梗——整个江城，能让自家弟子始终惦记的，无非是宋雪蓉和她背后那间研究所。
沈屿明年就毕业升研，他那个好师妹，肯定早早就抛出橄榄枝，等着沈屿跳槽了！
要问他怎么那么清楚。他前面给自己留的几个好苗子，可都是这么被宋雪蓉拐骗走的！现在还有两个在她那间研究所里打工呢！
沈屿可是他早早预定好的关门弟子，怎么也不能便宜了宋雪蓉！
“我去江城是因为那边最近要举办秋季竞赛，竞赛主办方联系我，希望我能过去观赛。”沈屿连连摇头，他跟着马伯成几年了，对两位老师之间的纠葛了解的一清二楚。
“真的？你这一趟不去她那里转转？我可是听说她那边不止进了新的仪器，还多了几组研究对象，现在正是人手不够的时候。她没私下联系你，问你要不要去她那读研？”马伯成冷哼一声，他和宋师妹多年不联系，对那边的信息却可谓是了如指掌。
“是有这么回事，可我这不是没答应吗。”沈屿还在想办法说服自己的导师，虽然他没有跳槽的打算，可也不排斥和那位在海洋生物学领域德高望重的师叔多交流学习。
他这次去江城，主要还是下周即将在江城举办的海洋学类大赛邀请他。虽然他今年才大四，却已经连续两届拿下了这场比赛的特等奖。赛方为了笼络人才，邀请他作为特邀嘉宾出席这次的比赛。
“我就知道你还惦记着去她那里！什么比赛，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我不是告诉你了？你和她的研究方向不一样！我不同意你去，这个假我不批！”马伯成怒不可遏，对自家学生辩解的话都当成耳旁风。
站在门口的女生抱着摞文件探头进来，她被马伯成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等看清里面剑拔弩张的情形，又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导师和小师弟又吵起来了？唉，这已经是这个星期第三次了。”她身后的女生同样听见了声音，苦着脸抱怨道。
“还是师弟要去江城的事情吗？”
“是啊，老师这么多年一共只收了几个读博有望的弟子，前面几个全都跳槽去宋教授那边了，沈师弟可是最后一个独苗苗。从他刚入学没多久，老师就在严防死守师叔那边的联系，誓要把‘最后一个弟子’捍卫到底呢。”
“这不是也没防住——要我说让他去就是了嘛。老师已经在给小师弟下放课题了，我还他还蛮感兴趣的。就算去宋教授那边待一段时间，也不至于改投她门下的。”
“我也觉得。虽然师叔那边比我们有钱、资源也多，连实验器材都是最新的……不过我们的研究方向不一致啊，小师弟这段时间这么辛苦，最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点方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放弃了。”
“唉，他们俩吵起来又要好长时间……我看有要去其他实验室的师兄师姐，老师都放手了，怎么只有宋教授的实验室不行啊？”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我听说呀，导师和这位宋师叔，从在师爷那里一起做实验的时候，就相互看不上眼了。”又一个声音插进来：“他们那个时候研究内容还是一致的，但是实验方法上完全说服不了对方，每一次见面都要大吵一架，连师爷都不敢轻易拉架呢。”
“不会吧？上个月的论坛上，我还见过宋教授一面呢，她本人看起来特别有气质，不像是能和马老师吵起来的样子。”
“你有所不知……”
几个学生在会议室外聊的热火朝天，会议室内又是另一幅情形。
“老师，我真的只是受邀去给那边的秋季竞赛做嘉宾的。”沈屿叹了口气，熟练地接了一杯温水递给自家教授顺毛：“你不是说那边今年有几个好苗子？正好这次竞赛他们都报名了，我也试试接触一下，要是合适的话，再看看有没有机会挖过来。”
虽然马伯成不打算再接收新弟子了，但是他们实验室里还有其他几个教授，对着那些学生可是虎视眈眈。
“你说真的？你不是去和宋雪蓉讨论她手里头那两个新课题？我可是知道她把课题内容都发给你了的。”
“当然不是，我和宋老师研究的方向又不一致。”沈屿忙摇头表忠心：“那几个课题是我主动找她要的——您也知道我们最近观测到的数据有些不正常，我担心这些变动会对生物造成影响，所以想看一看宋老师那边最近的研究方向，再看看能不能讨些数据过来，省得我再自己花时间做了。”
“哼！她能有那么好心，实验室数据随随便便就拿给你看了？”马伯成冷哼一声，音量到底是减下去不少。
他也知道从前些年开始，实验室里检测到的数据有些奇怪，好些放射性元素成分显著升高，其他几种常见物质在海水里的活跃度也有所增长。
不过也只压着正常的标准线上晃荡。
这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只是之前还有别的科研任务要做，这事一直耽搁到现在，直到被他这个看好的小弟子拿去研究。
沈屿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收集信息，断定这片海域的海水成分中，部分物质的浓度比预期增长了万分之一到千分之五不等，活跃度也同比增长了千分之五。
而可怕的是，这些数据还在不断提升，增长速度也越来越快。
“我要的也不是核心数据，只是几类生物体的检测数据。他们那边有更专业的仪器和专家，无论是重金属还是辐射污染技术，都比我们这边要成熟的多，数据也更详细可靠——您知道的，师叔上月才购置了一批新的实验器材。”
沈屿耐心地和自家导师解释着。
根据他手里的资料，这种情况发生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水生生物迭代比人类要快得多，这些影响肯定会先体现在这些生物上。为了挖掘更多信息，他选了几种具有代表性的，准备送到宋教授那里做检测。
马伯成也未必是真的不清楚，他只是心里始终憋着一股气，不愿意自己门下的学生和宋雪蓉那边产生过多的联系。
沈屿从入学没多久就在尝试跟着他做项目，如今几年过去，对他的心思不可谓不了解。有沈屿在前面顺毛捋，他那股气很快就被压下去了。
“知道了，你去吧。”马伯成最终决定松口，他哼哼两声，有些不大痛快地补充到：“要是可以的话，多要点数据回来，我也要用。”
竞赛主办方早就替沈屿买了票，终于得到导师首肯，沈屿把实验室的工作安排好，拎着包赶往机场。
与此同时，傅明钏也辞别队友，独自一人登上前往江城的飞机。
他来的不算早，飞机上的座位有一半坐了人。傅明钏对着机票找到自己的座位号，他坐在靠过道的一侧，与他相隔一个位置的座位上，靠窗坐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
年轻人手里抱着个平板，像是远程通勤也要赶工作的可怜社畜。
出于习惯，傅明钏借着放包的功夫扫了一眼，只见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整齐排列，中间还夹杂着一些复杂的化学式。俨然是一篇化学相关的论文。
生化环材四大天坑赫赫有名。傅明钏肃然起敬。
他没忍住多看了两眼，从穿着打扮上分析出来，这位估计是哪个化学相关实验室的研究员。
傅明钏在对方察觉之前适时收回视线。
此时最后一组乘客登机，上来的是一对年轻夫妻带着个小女孩，女孩靠在母亲怀里不哭也不闹，只是小声在说着什么话。
一家三口朝着傅明钏的方向走过来，在过道另一侧的空位上坐下。
他们三人离得近了，傅明钏才听清小女孩的话。
“妈妈，我不想去小姨家。”小女孩说话的时候，脸上的五官皱巴巴地堆在一起，肉眼可见地十分抗拒这件事。
“怎么了？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小姨的吗？昨天和你商量的时候，你还开心得很呢。”
和她坐在一起的女人说话同样轻声细语。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她抬起头看着妈妈鼓励的眼神，停顿一下才小声道：“小姨家有好多怪物，它们会吃了爸爸妈妈的。”
童言无忌。
傅明钏被逗得笑了一声，坐在他里面的年轻人也从论文里抬起头，往那边看了一眼。
另一边的对话还在继续。
“彤彤能不能告诉爸爸，在小姨家的怪物是什么样的？”女孩爸爸的语气同样温和。
“小姨家里到处都是怪物，有好多……大大的，尖尖的，还有长长的毛……”彤彤说着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恐怖的画面，她停下来，直往妈妈怀里钻：“那些怪物长着好长的牙齿，会把爸爸妈妈吃掉的！”
小女孩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了一些，像是真的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不过她的话语颠三倒四，傅明钏没判断出别的什么东西。
“好了好了，彤彤不怕。”女人搂住女孩，伸手摸上她的脑袋。
小女孩在妈妈的安抚下，渐渐放松下来。
“估计是林清放在家里的那些娃娃吓着她了，她收藏的娃娃都很精致，乍一看像活的一样。我记得还有几个放在客厅展柜里的，长得实在是……”女孩的父亲对着妻子讲述自己的猜测，他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词形容那些东西，只得停顿下来。
女人却领悟到了未尽之意：“那几个怪物手办？听清清说是联名款，做的都很精致，我平时乍一看也觉得有些吓人……没准真是他们吓到彤彤了，这猜测倒也合理。”
“不过上次去林清那的时候，我记得彤彤还玩的很开心呢。是不是她刚刚睡觉的时候，突然想起来那些，做了噩梦？”
“倒也说不准……这样吧，趁着还没起飞，我给清清发条消息，让她把家里的娃娃先收起来。刚好暑假上门的孩子多，要是被谁碰坏了哪个，她不知道得有多心疼。”
两人三言两语敲定方案，机舱里再度安静下来。
两个小时一晃而过，飞机在江城机场落地，沿着长长的轨道滑行。
傅明钏拿出手机，把事先开的飞行模式关掉，一条又一条消息弹出，足足半分钟才安静下来。
傅明钏一一查看，大部分消息都来自关军山。
根据时间先后判断，他应该是先打了几个电话，发现没人接听，才转而发了短信。
“情况有变，集训提前。落地之后马上去军部报道！不得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