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里得力的老管事很多,你带一个回去吧,别太累着自己了。”徽儿提议到。
“不用,我走了。”陈蓉儿拍拍徽儿的手。
徽儿站在府门外目送着陈蓉儿的马车消失在夜色里,才依依不舍地回了闺房。
一名侍女动作小心地为她卸妆,另一名侍女轻柔地替她捏肩,徽儿把自己团成一团放在椅子里假寐。
“那个谢临今日表现如何?”徽儿问。
“听莫管事说,他做事很仔细。一天下来,已经和店里的伙计们打成一片。”为她捏肩的侍女名叫簌簌,闻言恭敬回答到。
徽儿淡淡应了一声。
一夜无梦。
次日,徽儿刚用完早饭,便听见侍女回禀,“乐公子来访。”
“请他入红叶楼。”
乐晋是去科同进士出身,现在京城任从八品官职,也是尚叔父做主为她选的未婚夫。
徽儿要运转偌大的家业,平时很忙;乐晋方入官场,一切还得重头学起,平时也很忙。
两人几乎没有什么私下相处的时间。
红叶楼里燃着徽儿自制的灼枫香。
徽儿一踏进门,便看到了袅袅香雾后的身影。
这是一个年轻男子,如月般皎洁,如松般俊逸。
面容清瘦,肩背笔直。
乐晋听见她进门的脚步声,偏过头来望着她。
眉如墨画,目光清冷,似天上月。
她莫名感到有些紧张,一颗心脏如鹿撞。
“不进来吗?”乐晋失笑。
徽儿扬了扬下巴,走到乐晋身旁坐下,眼尾勾起望着他,“这灼枫香是我亲手所制,闻着如何?”
乐晋看向香炉,思索良久,“后调有些重。”
徽儿嘴角向下掉了一瞬,方才的悸动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语气幽幽,“好的呢。”
乐晋没听出她的情绪,而是捧出一方锦盒,看着她道,“昨日缺席了你的生辰宴会,今日特送来礼物补上,不知你可喜欢?”
徽儿打开锦盒,是一条紫鲛珠手钏。
传说,紫鲛珠能为人带来好运。但鲛人往往栖居在浪大风疾的海洋深处,紫鲛珠极不易得。
“喜欢。”徽儿心满意足。
“听闻你最近开了一家制家具的新店铺。元庆堂做家具已有百年,是老字号了,而王家多年来从未在此列涉足,你何苦为自己找麻烦?”乐晋问道。
徽儿淡淡道,“就是因为王家数年来从未涉足家具,我才要尝试。”
“徽儿……”
徽儿调皮地向他眨了眨眼,“详情暂时不能告诉你,我有把握的。”
她身体前倾,指尖轻移握住乐晋的手,吐气如兰,“后天陪我一起去新店剪彩,好不好?”
乐晋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语气有些僵硬,“好。”
徽儿偷笑。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红色碎纸飞溅,一串串的鞭炮被点燃。
王徽儿身着粉色绣夕颜花的锦裙,头戴金凤展翅步摇,唇边笑容绚烂。
乐晋身着青色衣衫,将脸部轮廓勾勒得更加清冷。
两人被众星捧月,一人执剪一人托花,共同完成了剪彩。
徽儿利落地揭下新店牌匾上的红缎。
“万喜堂。”
金钩银画的三个字赫然映入众人眼帘。
“王小姐真是年轻有为啊……”
众位生意上的好友皆来恭贺,场面话一套一套,王徽儿丝毫不怯场,一来一往地回应着。
众位人精似的东家们瞧着这位年轻小姐话里话外无懈可击,便将目光转向了她旁边的未婚夫。
“乐大人,如此年轻便得了京官,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乐晋十年寒窗,还不适应如此“热情”的人群,闻言只是微笑点头,有礼貌的夸回去,丝毫不提任何关于本职工作的事。
得,这还是个木头。
众位东家们不死心,使出了杀手锏。
“话说王小姐已经过了二十岁生日,可以成婚了啊。”
“乐大人等了许多年,终于便要抱得美人归,还是大祁朝最有财的美人。真真羡煞我等!羡煞我等!”
“话说我怎么就没晚生二十年!”
“就算你晚生二十年,你也没戏。你能比得过乐公子的家世人品?”
“人家乐晋公子是从八品,可你别忘了,人家父亲是五品官!”
“我们商贾人家,虽然富有钱财,但哪个见到六品以上的官员不点头哈腰的。”
“王小姐这一嫁,那可真是有权有钱!”
“我女儿若也能嫁到高官之府该多好!”
众位东家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话题渐渐跑偏。
徽儿脸颊微红,用余光偷看乐晋。
乐晋多年来听过许多遍这样的话,闻言心中无波,他客套了几句,便转头对徽儿道,“我在衙门里还有事,先走了。”
徽儿赶紧道,“好,那你去忙吧,今天你陪我一起见证万喜堂开业,我很开心。”
乐晋大步离开了。
在无人注意的偏僻角落,万喜堂新上任的年轻管事——谢临眸子冷清地目送着乐晋的背影。
坊间有童谣,“同进士,如夫人。”
同样十年寒窗,悟性高之人才能进士加深,悟性低一点的人,便是同进士。
乐晋一个同进士出身而已,但却能靠着父荫做了京官,还即将要迎娶大祁首富为妻。
可他谢临明明去年已经考中进士,结果被某皇姓贵族调换了试卷,名落孙山,如今在几个管事手下汲汲营营。
世态炎凉,弱肉强食。
他不会认输,他要靠自己争。
“谢管事,元庆堂派人来贺。”身穿苍青色短衫的小伙计走近谢临。
这声通报打断了谢临的思绪,耳旁的锣鼓喧闹声渐渐清晰起来。
为了做好万喜堂的管事,谢临数天来恶补了许多知识。
元庆堂做家具产业已有百年,是京城老字号,属于京城朱家产业。
朱家其他产业做得不温不火,只有元庆堂红火。
上至京城下至偏远小镇,元庆堂开遍了大祁,几乎垄断了大祁各地居民的家具需求。
朱家近年来人口冗杂、家业凋敝,也就指着家具产业这一口吃的。如今大祁首富也来抢夺这一块,某些人想必是急了。
谢临换上一副笑脸,走近元庆堂来人。
元庆堂只派遣了一名身穿姜黄色短衫的青年伙计。
谢临眸子冷了冷,姜黄色短衫,属于元庆堂最基层的伙计。
不等他出言,元庆堂的伙计眼尖看到了走过来的王徽儿,便无视了谢临。
“我家掌柜的说了,王小姐年纪尚轻,又是初次接触家具产业,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上门求助我们元庆堂。我们朱掌柜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好好指教王小姐!”元庆堂伙计奉上一捧花篮,对王徽儿道。
万喜堂前,气氛有些僵硬。
王徽儿闻言沉默了片刻,装作没听懂话外之音,扬唇笑道,“替我传话给你们掌柜的,多谢朱掌柜厚爱,来日必将回馈重礼。”
伙计高昂着头颅,行礼告辞了。
“东家......”谢临看向王徽儿,“这元庆堂如此无礼,你……”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王徽儿仰头看着万喜堂的牌匾,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着瞧吧。”
细碎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之间的缝隙洒在女子姣好的脊背上,在一簇簇夕颜花刺绣上落下或明或暗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