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芦易的梦境,疲惫的江浔再次睡了过去,无人打扰,惬意深眠。
只是夜间,合上的窗帘又被看不见的手拉开,透些微弱的月光进来,借着月光,那人看清了江浔脸上所有的闪动着的压抑、挣扎和痛苦。
祂长久站立在床边,没有半分挪动,似乎想从梦魇的人脸上寻觅一些痕迹,分辨他到底做了什么梦,然而直到江浔恢复平静,祂也不知道噩梦的内容。
梦里有我吗?
祂问。
没有答案。
此时,祂还不知道,祂抱着江浔睡觉的时候,有人在梦中和江浔接吻。
祂想知道江浔所有的事情,更想掌控这一切。
所以祂又想,为何不给他制造更多痛苦,让他把自己铭记在心,一刻也不敢忘记?
江浔这一觉睡到了早上九点多。
半梦半醒间,他依稀觉得呼吸困难,不由得换做用嘴吸气,然而,一丝冰冰凉的东西顺着喉咙滑了进去,本能的吞咽让他把这东西纳入腹中。
什么?!
江浔一下子清醒过来,他直起身,没有任何准备,就见到一只劣质黑猫蹲在自己被子上,那幽蓝色的眼睛反射着微光,直勾勾盯着自己。
又是鬼!
他猛地把被子一甩,敏捷地跳了下床往门外冲,动作快到堪比职业运动员。
卧室门被重重地摔上,江浔只来得及拿上手机、穿上拖鞋就跑出家门。
他不敢坐电梯,憋着一口气蹬蹬蹬跑下了十几层楼,但凡是路过的人见他这副样子都会被传染上恐慌。
地震了?
着火了?
还是楼底下发现金了?
……
到底怎么了?物业群里有人问起这件事,好好呆在家里的人都懵了,没怎么样呀!
待彻底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后老业主们就更淡定了。
没什么!
只是那个小伙子又犯病了!
江浔沐浴着阳光,砰砰直跳的心渐渐落回自己肚子里,他现在处在人流量很高的步行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打量着这个一身睡衣拖鞋、头发凌乱,看起来像是有点毛病。
但又实在过于美貌的年轻人,绞尽脑汁给他找到一个定位:走在时尚前沿,引领新潮流的时尚达人。
于是怀疑的目光变成了敬畏,并且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完全忽略了周围人的视线,江浔淡定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将睡衣褶皱卷曲抹平。
没什么好羞耻的,又不是没穿。
这套睡衣是一年前买的,当时卡里有钱,睡衣也不便宜,因为手长脚长,身材比例好,睡衣都被他穿出了模特的感觉。
江浔暂时不回公寓。
尽管这时候的太阳照在身上已经有些火辣了,他还是打算前往附近的公园转转,去去晦气。
江浔觉得,连日来的高压,已经他整个人像是上油锅大火猛炸过的油条了,炸酥了、炸脆了、炸透了,如果再来一只鬼碰自己,自己就会毫无抵抗力地簌簌掉渣。
很好的是,附近公园荷花都次第开了,因天气炎热,再加上这里的景色不算特别好看,所以人也不算多。
此时独自坐在湖边长椅上听水流动的声音别有一番风味。
一片阳光灿烂中,江浔问候了神婆。
【JX:你之前说给鬼准备身体,祂住进去了,然后呢?】
【神婆:照常供养就行了】
【JX:祂都趁我睡觉挤到我床上了,我怎么正常供养】
【神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祂不会伤害你的】
【JX:你确定吗?祂今天早上趁我睡觉给我吃了异物】
那东西冰凉凉的,吞下去后至今没有感觉,江浔总觉得隐患已经埋下了,正悄悄在自己肚子里面生根发芽。
可恶!可恨!
江浔吐出一口郁闷,开始怀疑那到底是什么,当时整个人处于惊慌中,只感觉到了凉和滑,没有任何味道,给人的感觉像是去了皮的芦荟,那到底是什么呢?
这次,神婆迟迟没有回应,半晌后才发过来一条消息。
【神婆:刚获得身体时祂可能会有些调皮,但绝对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祂受你的香火,和你有了连结,只要你供养不出错,就不会有问题。应该是个误会,或者是祂跟你开个玩笑……你现在要做的是驯服祂】
【JX:怎么驯服?】
【神婆:用爱、用心】
【JX:那叫感化,我又不是唐三藏】
感化邪灵,不如超度邪灵来得干脆利落。
江浔自嘲地笑了笑,但当初不正是因为超度不了芦易才选择供养邪灵吗,现在却跟高利贷一样利滚利,鬼滚鬼,虽说虱子多了不怕痒,但虱子也杀不了人啊。
微风吹动荷花,那亭亭玉立、娇艳欲滴的大骨朵轻轻颤动,它们开得热烈而璀璨,生命力如此蓬勃,火烧一样落在人的眼里。
江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活着。
他要好好活着。
“你好,打扰一下,我是来这儿练习拍照的,刚才那个角度拍过来特别好看,忍不住给你拍了一张,你要看看吗?”
一个手持相机的女生笑语盈盈地靠过来,她新买了相机,心痒痒得拿着到处拍照,根本不怕天气热,想到最近荷花开了,又特意跑来拍荷花。
没想到还十分幸运地遇上一副绝世名画,取景器上的图清晰可见,青年侧脸优美,盯着荷花,眼中含着丝丝看不懂的愁绪。
哇塞,自己的摄影技术也太好了吧。
但是随着她的靠近,青年那一侧头刺过来的眼神,比刀尖还冷利,带着浓浓的审视和警惕。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面前的青年迅速卸下防备,变得柔和甚至是脆弱,疲惫地朝自己道歉:“抱歉,最近比较敏感。”
“没关系,对了,我叫林语。”
林语对漂亮的人和事物总是带着高度的欣赏和同情。
她取下相机递给江浔。
江浔本想拒绝,却见到了屏幕上的黑影,于是将相机接了过来,他摩梭着屏幕上蹲在自己腿上的黑猫和覆盖了公园水泥路的青石,心中有些发空。
他确定林语看不到黑猫和青石路,不然她不会那么淡定,还敢靠近自己。
但自己今天为什么看不到黑猫和石子路,难道真的是神明保佑了他?
低头思索了一下,江浔问:“能将这照片发给我吗?我很喜欢,谢谢。”
林语有些惊喜,连声道:“当然可以,我可以分享给我朋友吗?”
“最好不要。”
虽然不知道这个照片有没有被鬼标记,但还是不要传播晦气了。
江浔诚恳地说:“我其实很不喜欢被别人点评,尤其是今天穿的衣服也不雅观。”
林语有些失望,但还是一口答应下来:“好吧,我不会给别人看的,那我们加个微信?”
双方互换了微信之后,江浔单手将自己手腕上的红绳摘了下来,递给了林语,微笑道:“照片的酬劳,需要我帮你带上吗?可以避邪。”
青年苍白缺乏血色的面容上却闪动着足以羞红无数张脸的笑意。
林语本不该接受陌生人的东西,但她内心踌躇了两下,还是不由自主地将手递了过去,仰头看着青年专心致志地给自己带上红绳。
那红绳还带着前主人的体温,略显松垮的带在了自己手上。
她和他对视了一眼,突觉羞涩,低声问他:“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备注一下。”
“江浔,浔阳江头夜送客的那个江浔。”
林语礼貌性称赞道:“名字很好听。”
但不知道从何处传来的危机感,让她有些毛骨悚然,下意识拍打了自己的裤腿,好像刚刚被东西咬住了一样。
江浔注意到她神情动作有异,也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再跟她接触,后退了几步,礼貌说了再见。
林语目送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路上,恍惚间见到青年身边寸步不离地跟着一只邪恶黑猫,它缠在他的脚边,尾巴搭在她的腿上。
一人一猫,渐渐步入洞开的青铜大门,上书——枉死城。
是自己看花眼了吗?
手上的红绳突然发烫,她又什么都看不到了,眼前一切照旧。
林语怔怔发楞,心底涌上寒意,红绳:辟邪,除厄。
辟邪。
除厄。
江浔摘下一条红绳后,更容易受外界影响了,但今天没关系。
因为芦易的攻势总是挑周末袭来,今天是周三,青石路上除了散落的红纸,一片寂静,不知道的还以为阴间也要上班。
当然,最有可能的是协助芦易搞这一切的那个人要上班,芦易背后家族庞大,江浔作为一个普通人,根本查不到他们的底细。
为什么不直接搞死我呢,因为现在是法治社会?
出都出来了,顶着一大堆目光,江浔扣扣嗖嗖买了一大堆东西,包括吃喝用。
他还去了蒋明推荐的纸扎店。
店主是一个慈祥的老人,躺在门前的摇椅上刷手机。
江浔站定后说:“我要买烧给鬼的玩具。”
“没有那种东西。”
“那我要买烧给小猫的玩具。”
老人放下手机,把他引入店内,吐槽道:“小伙子,以后说话要精准一点儿,哪儿有鬼喜欢玩玩具的,喜欢玩儿人还差不多。”
他一乐,又道:“小猫不一样,小猫生前死后都要有玩具玩。”
江浔注意到这店铺里东西多种多样,轿子、别墅、手机、元宝……还有花花绿绿的童男童女。
受到店主开朗态度的感染,江浔突发奇想,蹲到一旁,小声问:“你要童男童女吗?我给你买。”
他的手指被咬了一口,不痛,但这是要还是不要?
“不要就再咬我一口。”
手指又被咬了,比刚才痛,江浔忍不住嘶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