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霎时鸦雀无声，贺洲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被推开的女孩满脸错愕，随即飞快反应过来，神色激动，一把拉住贺洲的表演服，“给脸不要脸了！不就是个唱歌的！”

    场下一片混乱，曲意趁机往台前凑，越靠近舞台，越是心惊，贺洲的表演服几乎要被女孩用力扯到撕裂。

    “你tm有什么了不起！老子捧你，你才有机会唱歌——”

    曲意清晰听到周围已经有女孩在喊：“放开他！放开他！”

    “今天老子就要揭开你的面具看看，底下藏了一张什么样的猪脸!”女孩说罢作势要解开面具，贺洲原本还算平静的脸色此刻已经微微显露些情绪，胸口小幅起伏，手臂肌肉轻轻一抬，干脆利落拦下了女孩。

    曲意在台下看得胆战心惊，明白贺洲这是生气了。

    女孩被一拦，更为气愤，扯着表演服的手更加用力，贺洲拉住她的手腕，想要扯开，没想到女孩情急激动，手下一用力，表演服瞬间撕裂。

    单薄的衣料被撕裂成两半，自上半身垂下，露出少年白皙紧致的薄肌，似雕刻般紧实有力，他侧身站着，右面观众只见他宽阔厚实的背肌，连连发出小声惊叹，甚至有不少人吹起了口哨。

    贺洲站在舞台上愣住了，显然从没碰到过这种情况，“朱小姐，请自重。”

    女孩眼里闪过一丝心虚，随即又恢复趾高气扬，“我花了钱，亲一个怎么了？”

    她一把夺过话筒，转过身，食指指向酒吧门口保安，“你们老板呢，我花了钱，就是这个服务？”

    女孩手指向贺洲，少年站在舞台上，戴着半面面具，上半身赤裸着被整个酒吧的人围观。

    很少有人注意到，少年核心区的肌肉已经微微绷紧。

    这是他生气的前兆。

    向来金贵的小公子，怎么会忍受这种耻辱？

    曲意已经摸到了最前排的位置，台下一片混乱，那些举着灯牌的姑娘们收起了灯牌，一边垂涎看着台上少年的胴体，一边又愤怒他为一个女人庆生，最后成了一桩闹剧。

    贺洲站在台上，面上仍旧维持着表演者的体面，心底却在默数。

    女孩嘴里咄咄逼人，他赤裸着上半身，肌肤在自由空气里能感受到风在流动，这一刻觉得有点冷。

    他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会很想念和曲意的那个小家。

    那是很狭窄很破旧的房子，却也很纯粹，很温暖。

    酒吧不是什么好地方，他自小就知道的，只是从前是他站在高位赏玩别人，如今变成了别人在高位把他当玩物。

    在弱小的人面前被追捧，被奉为男神，在有钱有权者面前只是个任人把玩的漂亮娃娃。

    他对舞台的热爱也渐渐消耗殆尽。

    今天这个姑娘算不得最过分的，其实她也不过想亲嘴而已，他见过有些人出卖自己更为彻底——

    但他做不出来。

    这个女孩唇吻上来的时候，贺洲满脑子只剩下清晨曲意从床上睡眼惺忪爬起来的模样，她像只任人蹂躏的兔子，身上散发出独属于少女的香气，每次她五点多起床，他都是知道的，只是闭着眼——

    他不能违背自己的心，也不能背叛她。

    这是第一个闯入贺洲脑海的念头，他只能属于小屋里的那个女孩，全心全意。

    他们彼此拥有，彼此归属。

    “野”酒吧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贺洲微微闭上眼，青筋微起，正准备出手，电光火石之间，半举起的手被一个温暖的手拉住。

    那双手很柔软，却也带了点茧，他睁开眼，一件校服外套被套在了身上。

    严严实实盖在身上。

    “跟我走。”

    曲意拉着他，往后台脚步匆匆。

    “你谁啊？”女孩见两人要离场，连忙喊道，“保安！保安！拦住他们！”

    女孩走上前，作势要扯贺洲身上的校服，被他一把甩开。

    她挑起眉，走近两人，细细打量曲意的穿着，“英华中学？还是个学生？”

    明明也是差不多的年纪，曲意在她身上看到了社会人的影子，从前她对这类人敬谢不敏，能避则避，但事到临头，她不惹事也不怕事。

    曲意正要站出来，贺洲便挡在了她面前，“朱小姐，你自重。”

    少年声线干净，带着森森冷意，与唱歌的TING截然不同，任是谁都听出来TING已经在爆发边缘。

    “我为你花了这么多钱，你装什么清高？”

    朱敏走到贺洲面前，目光丝毫不怵，“还是说你拿着我们这些粉丝的钱，背地里偷偷养学生妹？”

    “朱小姐，我没有收过任何一个粉丝的礼物。”贺洲握紧曲意的右手，将人牢牢藏在身后，“我在酒吧赚到的所有钱，都是唱歌所得的固定薪水。”

    “您在，或者不在，都不影响我的工作。”

    贺洲的声音客客气气，却拒人千里，异常寒凉。

    女孩却更为激动，“没有我们这些粉丝，你哪能有唱歌的机会？”

    甚至台下一小撮人开始附和，“是啊，没有朱姐，你算个球。”

    “要不是粉丝花钱，你哪来的人气。”

    “糊有糊的道理。”

    ...

    曲意听在心里，正要站出来，又被贺洲摁了回去。

    “朱小姐，我再说一次，请自重——”

    “哎哎哎，”舞台侧面突然跑上来一个笑眯眯的老头，连忙插在朱敏和贺洲的中间，“都是误会，误会一场。”

    朱敏见到来人，微微仰头，指着贺洲道，“宋老板，你来得正好。这就是你们这儿的服务态度？”

    “朱小姐抱歉，”宋项连连哈腰鞠躬，“是我们照顾不周。”

    “TING是个新人，还不懂事。”宋项连连向贺洲使眼色，奈何对方一动不动，“我代他向您道歉。”

    “朱小姐，有事我们后台慢慢聊？”宋项一拱手，脸色仍旧挂着笑。

    朱敏冷哼一声，“宋老板，今天你这店是不想开了？”

    贺洲就没破产前在当地也算有头有脸，却从没见过朱敏。他和宋项认识多年，说是忘年交也不为过，宋老板产业遍布星城，家中更是有从zheng背景，不说数一数二，也是整个星城中上层的人物。

    能让宋老板点头哈腰的人，贺洲猜想约莫就是近期从帝都过来的——

    想趁着他家破产，摸出zheng界老虎的钦差大臣的女儿。

    他自然是不怕，对方一副被惯坏的小公主模样，一看就缺乏父母教育，他不介意替他们教育教育。

    “还有这个学生妹，一副勾人模样，也不知道哪里出来卖的！”

    这句话像踩中了少年的逆鳞，贺洲上前一步，朱敏警惕盯着他，他的眼神瞬间危险起来，突然伸出右手，抬起朱敏的下巴，拇指在她的唇上逡巡、摩擦。

    这个举动十分暧昧，朱敏却觉得对方在透过面具审视她，好随时下手。她有一刻觉得自己像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害怕从心底钻出来，她微微颤抖着。

    “贺洲，你放了她。”曲意最先注意到少女微抖的腿，轻轻拉了拉贺洲的衣袖。

    少年却并没有听她的，右手逐渐从下巴往下，来到了脖子，眼看就要掐紧，曲意连忙从背后拉住他的手。

    “不要。”她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小小声说。

    他能清晰闻到少女发间熟悉的木兰花洗发水味道，和他头上的一模一样。少年情绪一瞬间收敛，眼神里的冷意却并没有缩减分毫。

    “朱小姐，好自为之。”TING收回手，冷冷瞥了她一眼，拽着曲意离开。

    他带着面具，两人牵手从后门穿过黑乎乎的巷子，没有一个人说话。

    直到回到家，曲意打开灯，才问了第一句话，“你每天都是这样过的吗？”

    贺洲站在原地，沉默一瞬，含糊道，“差不多。”

    她往床边走，拿出床头那本没写完的数学五三，一边翻页，一边漫不经心说道，“别去了。”

    贺洲挑眉，“嗯？”

    曲意从书页里抬起头，郑重其事，“你别去了，以后在家好好学习。”

    少女放下书本，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塑料袋包裹，里面透出微微的粉色。

    曲意打开塑料袋，码得整整齐齐的钞票摊在腿上，厚厚一叠，“我们还有这么多钱，我数了，一共有3700，省着点用能用到高考后。”

    贺洲走近她，蹲下身，手指划过百元大钞微凸的表面，随后抬起头，撞上曲意的视线，“我不高考了。”

    “为什么？”

    “我上不了学，你知道的。”

    曲意眨眨眼睛，挑眉道，“我教你，你难道还信不过英华中学全校第一的水平吗？”

    “我可是P大的种子选手。”

    贺洲笑了笑，眼下酒吧是必然去不成了，TING这个名号估计也要被封杀，曲意的提议确实让人心动。

    他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目光定定道：“好。”

    这是第一次，他主动握她的手，曲意从不认为他们俩有什么，此刻待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却忽然觉得闷热、潮湿。

    随便和男人拉手是不对劲的，她此刻却不愿意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