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金星刚飞不久,就听到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老仙君,你这是要去往何处啊?”
太白金星不用转身,便知来人是齐天大圣孙悟空。
悟空跳到太白金星面前,施了一礼,将他拦下。
太白金星停下来,拱手笑道:“大圣,我奉王母之命,去请那揭天榜的小仙去凌霄宝殿。”
那土地见了悟空,忙躬身见礼:“大圣!”
悟空点头,算是全了旧日之情。随后他眼珠一转,笑问太白:“我方才在菩萨那里看到这冲天的光柱,就翻了个筋斗云过来。不知这揭榜的是何人,竟劳动老仙君亲自去请。”
王母娘娘的德性悟空还不知道吗,她什么时候这么闲了去见一个管园之人。
太白金星说道:“说来也奇,不过是个名叫绛珠的小仙娥。”
“绛珠?”悟空思索半天,确信自己从未听过此人。
太白金星用拂尘推开悟空:“大圣莫要拦我,我还要请了那仙子,回去向王母复命呢。”
“好说,好说,老仙君你先请。”
悟空让得路来,看着那太白金星一路驾云飞往蟠桃园方向。
“我也去看看,这绛珠仙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悟空自从保唐僧西天取经,封了斗战胜佛之后,就一直在天上地下四处乱窜,东游西逛,如今既有这等热闹,他自是不愿错过。
太白金星在蟠桃园前降下云头,扫视一眼,未曾见什么仙子,于是问道:“那揭榜的仙子何在?”
金甲天将指了指园内:“她进去歇息了。”
太白金星忽地心动:“这天上的神仙,一般遇到此等事,都是在原地等候,这小仙子,却有如此胆量,果然非同一般。”
太白金星进了蟠桃府,一眼就看到黛玉坐在那桌旁,兀自饮着茶。
还没开口,那旁边的土地就急急解释:“我等未得王母诏命,自不敢轻易倒茶与她。”
太白金星想起刚才遇到的悟空,再看黛玉那宠辱不惊的模样,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往日种种,浮现眼前:“怕不又是个难相与的吧?”
黛玉见太白金星进来,她虽不认得此人,但是见他鹤发童颜,想必是哪方天神。她站起身来,向太白金星见礼:“小仙绛珠,见过仙君。”
太白金星站直身体,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乃太白金星,奉王母之命,特请仙子去那凌霄宝殿一趟。”
黛玉不想来人竟是太白金星,她忙躬身谢道:“劳烦仙君,我这就去。”
黛玉同太白金星出了蟠桃园,一同驾云而起,不消片刻,便到了凌霄宝殿外。
太白金星自先进殿回复,黛玉听得里面喊她名字,方缓步走入殿内。
凌霄宝殿正中,端坐着玉帝和王母,托塔天王、文曲星等众仙站立在宝殿两侧。
曾经在凡间话本里看过或听过的神仙,如今就在身旁,黛玉心中自是一番激动,但是她早已练就在大人物面前喜怒不形于色,是以面上只是微笑。
众仙本以为,这敢揭天榜的仙子,必定是膀大腰圆,手持利器,虎虎生威,没想到却是个弱柳扶风之辈。
这仙子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波横溢,一袭月华广袖长裙曳地,飘逸非凡。
黛玉经过元妃省亲的排场,此次见玉帝王母,丝毫不怵,她伏身说道:“仙子绛珠,拜见玉帝、王母。”
声音清脆,娇俏又不失沉稳。
“是你揭了蟠桃园的天榜?”王母问道。
黛玉淡然一笑,从锦囊拿出天榜,托在手中。
众仙大惊失色:“果然是那个天榜!”
王母又问:“你为何揭天榜?”
黛玉直立身躯,双目瞧向王母,不卑不亢:“绛珠自修成仙以来,便想为天宫出一份力。听闻王母找寻管理蟠桃园之人,绛珠不才,愿自荐为管园人。”
王母点了点头,却不言语。
众仙拿不准王母的意思,都选择闭口不言。
玉帝见黛玉身形瘦弱,便打破僵局:“仙子请起。”
“谢玉帝、王母!”黛玉起身站立,静侍一旁。
玉帝笑道:“我观仙子之形容,似有些不足之症,管理蟠桃园异常辛苦,仙子能承受否?”
玉帝想着,这绛珠仙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能管园之人。这蟠桃园王母找了好几个仙君,都没能管好,这绛珠仙子,想必就更不用说了。
若是黛玉此刻低头求饶,那便放她一条生路,毕竟,这天榜的反噬,只有他和王母可解。
玉帝此话本是随口一问,不想却戳到黛玉的痛处,她微微皱眉,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她本体是绛珠仙草,因为神瑛侍者用甘露浇灌,才修得人形。也正因为成仙时间提前,她自成形起,身体便有些孱弱,这也导致她在凡间受尽疾病之苦。
没想到,今日成仙,又遭遇同样的问题。
玉帝见黛玉两弯罥烟眉促到了一起,心下颇为不忍:别这小仙子桃树没管好,自己却先倒下。
玉帝便对王母说道:“我看她风一吹便要倒的模样,不如换其他人吧。况且,这蟠桃园,历来都是仙君在打理,从没有仙子管理的先例。”
王母觑了玉帝一眼,缓缓开口:“既然这绛珠仙子揭了天榜,那我岂能违背天规。”
玉帝有些着急,悄声求情:“那反噬,她绝对承受不住的。”
王母对于玉帝这怜惜小仙的心理颇为无语,她深吸了一口气,小声说道:“那不如咱俩打个赌。”
玉帝好奇:“赌什么?”
“就赌这个小仙子。”
王母靠在宝座上,舒展双臂,自信一笑:“我赌她能行。”
玉帝摸不着头脑,他不明白王母这信心从何而来,但又不愿在王母面前失了脸面,于是赌气道:“赌就赌,不过我提前说好,若是你输了,这仙子的反噬你帮她解。”
“可以。”
王母端正身体,面对众仙,正色说道:“绛珠仙子,你确定要接管蟠桃园?”
黛玉走上前来应下:“我确定!”
“那好,”王母大袖一挥,一方玉牌,飞送至黛玉身前,“从即日起,绛珠仙子就是蟠桃园园长,园中土地以及各方力士,以此为凭,俱听绛珠仙子调遣。”
“绛珠谢过王母。”黛玉伸手接住玉牌,躬身领命。
王母说道:“绛珠仙子,这天榜是你揭的,一切的业果,都将由你自行承担。”
黛玉点头:“绛珠明白。”
“好了,你先回去吧。”王母轻闭双目,似有些疲倦。
黛玉躬身退下。
凌霄宝殿内,众仙对王母委派一名娇弱的仙子管理蟠桃园,甚是不解。
这仙子仙法低微,众人只知她的姓名,对于她的住所师承,却一概不知。大家从未没见过王母这么草率行事。
这小仙子,到底是何来历,竟然能让向来严苛的王母娘娘破例至此。
托塔李天王向前说道:“虽然这些年我等吃不到蟠桃,心下着急,但若王母需要我等,我等必能将蟠桃园恢复如初。”
哪吒、文曲星、各大天王,纷纷向前附和,称愿意为王母分忧。
王母并不想与众仙多言,她留下一言,便拂袖而去。
“众卿家无需多言,这绛珠仙子,就是我想要找的天命之人。”
众仙琢磨着这句话,不知这“天命之人”是何意。
只有太白金星轻抚胡须,频频点头,似是领悟到几分。
黛玉出了凌霄宝殿,便驾云飞往蟠桃园。
落地后,黛玉见了土地,拿出玉牌:“从今天起,我便接管这蟠桃园,烦请土地将那花名册拿与我看,然后请园中力士皆来此相见。”
土地连忙施礼,先给黛玉倒上一壶新茶,恭请黛玉坐在那主座上,然后找出花名册,递给黛玉,最后才去园中,将那一班锄树力士、运水力士、修桃力士、打扫力士喊来。
众力士不想这小仙子竟真成了他们的顶头上司,虽然他们对黛玉的能力颇有怀疑,但是王母那块玉牌却实打实是真的,因此他们一时也不敢造次。
众力士进了厅来,见过黛玉,分立在两旁。
黛玉将名册递给土地,让他按照名册挨个点名。
点完名后,黛玉也不与他们客气,朗声说道:“我既接了这管理蟠桃园的差事,那自然就要做好。我不管你们以前跟着别人是如何行事,从今以后,希望各位与我同心同德,重新将这蟠桃园焕发生机,到那时,各位也必会有更大的机缘。”
众力士不想这小仙子说话竟如此硬气,虽有人心中不忿,但没人想最先触了这个霉头,毕竟新官上任三把火,且看她后面如何行事。
黛玉也知,单凭一块玉牌,并不能保她无忧。这些力士,论修仙的资历,个个比她长久,仙法也在她之上,肯定有不服她之人。
于是,她不得不提前敲打一下:“各位各司其职,如果有问题,需及时上报于我。如果哪位力士玩忽职守,或者隐事不报,被我发现了,我必报与王母。”
自己刚来,没什么权威,那就只能拿王母这张王牌来镇压他们了。
众力士齐声应了。
黛玉站起身来,对众人说道:“你们先去园中忙吧。土地,你且随我来。”
众力士自行入园做事,黛玉喊了土地,先去将这蟠桃园巡查一遍。
按照记载,这蟠桃园原有蟠桃树三千六百株。
前面一千二百株,三千年一熟,人吃了可以成仙了道,体健身轻;中间一千二百株,六千年一熟,人吃了可以霞举飞升,长生不老;后面一千二百株,九千年一熟,人吃了可与天地齐寿,日月同庚。
可是,眼前的蟠桃园,比她在园外看到的荒凉更甚。
有的树被虫蛀得只剩下个空壳,有的树早已朽败。那些桃子,有的勉强挂在枝头,感觉风一吹就要掉落在地上。
但是若看向细处,又挑不出毛病来。
这三千年桃树林,园中没有一棵杂草,地上没有一片枯叶,那树形也修剪得甚是漂亮。黛玉抓了一把地上的仙壤,微微潮湿,看来这些力士也未偷懒。
那问题出在何处呢?
黛玉叹气,如果将这仅仅怪罪于天灾,那肯定是说不过去的,如果是人祸,那,到底是何人所祸?
黛玉刚刚接管,此事也非一时半刻能解决的,当务之急,是将蟠桃树重现生机。
“土地,你将那些被虫蛀了的桃树,按照病情轻重和桃树类别,分别统计好数量,报与我来。”
“是。”
“还有,哪些树缺了,需要补种的,你也详细记下。”
土地应了,退回去准备清点桃树,留黛玉一人在园中行走。
到了六千年桃树林,黛玉发现仙壤有些干裂,整片桃林不似前面打理得那么好,地上杂草枯叶不少。
看来,这些力士并未用心管理桃园。前面那三千年桃树林,估计是用来应付天宫的检查的而已。
黛玉走到那九千年一熟的桃树林,状况比六千年桃林更甚。
她远远就看到一颗大大的蟠桃掉在地上,色泽鲜艳,诱人欲滴。这桃子与周围一众桃子相比,格格不入。
黛玉心下冷笑:“难道是这个桃子在作怪?”
黛玉弯腰便要捡起这桃子,不想那桃子竟然突地滚了出去,越滚越远。
黛玉赶忙追上去,同时祭出桃花锦囊,欲收了这只桃子。
只见那桃子在桃花锦囊的逼迫下,东躲西藏,但终究还是被锦囊收入。
黛玉大喜,挥手将桃花锦囊招至掌中,还未待扎紧口,那桃子竟然冲出锦囊的口,再次滚到地上。
黛玉有些气恼,只得祭出自己的花帚,去扑这个桃子。
但是这个桃子颇有灵性,每次都能完美避开黛玉的花帚。
每当黛玉离它远了,它滚动的速度就慢了下来,直到黛玉追到身旁,它又加速滚开。
这一来一回,几个回合,饶是黛玉再糊涂,也明白这颗桃儿是在戏耍她。
黛玉双颊潮红,娇喘微微,她停下脚步,放声高语:“何方仙人,在此戏弄小仙?还请现出真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