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邻居
又是方便面呗。
成砚清看着木桌上的一桶方便面,早上上班前,她特意看过一眼,桌上还有三桶方便面,八九个小时过去,现在只有孤零零一桶。
屋子里空荡荡静悄悄的,成砚清将包放回自己房间,去敲周砚风的房门,半晌没动静,她拧动门把手,喊了声燕子,推开门,房间里没有人。
周砚风的房间和成砚清房间布局大差不差,只面积大一些,也是一张床一个衣柜,靠墙放着两个大书架,窗边的书桌也带书架,架上的书堆了很多。整个房间被书籍和其他东西填充得很满。
成砚清轻轻关上门,回到自己房间,给周砚风发了条短信,告诉她自己已经回来。
电话号码是昨天下午方芳让两人交换的,说是方便联系。
成砚清坐在书桌前的板凳上,望向窗外远处的天空,太阳已经不见,留着几片带橙光的云彩。手机震动,她推开滑盖,周砚风回了个嗯,没说其他的。
成砚清将手机放在桌上,看着橙色的云彩,忽然想喝橙汁。她转身拿起钱包和钥匙走出房间。在客厅来回走了几步,推开防盗门,侧身时,楼上传来关门声和下楼的脚步身。
成砚清没有在意,跨到楼梯间,转身关门。
有人在楼梯拐角处停下,她眼角余光望过去,周砚风站在那里,身后跟着个比她大半个脑袋的同龄男孩。
“诶。”成砚清脱口而出:“你在楼上啊,我以为你出去玩了。”语气显得熟稔无比。
周砚风微顿,下楼走到她身侧:“你要出门吗?”
成砚清的注意力放在走下来的男孩身上。男孩穿着T恤短裤,白白净净的,脸上的笑容很友好。
冲他笑笑,成砚清视线回到周砚风身上:“嗯。你们吃晚饭了吗?”
周砚风语气很淡很随意:“吃了。”她从成砚清身边走过,拉开没关上的门。男孩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屋里。
成砚清看他俩隔着一段距离落座在沙发两边,嘴唇动了动,没说话,又上前一步,轻轻推一把门,咔嚓一声,门锁锁住。她转身往楼下走,两位老人说说笑笑地从楼下上来,看见她时,停下交谈声。
成砚清冲老人笑笑,错身继续下楼,走到一二楼的拐角处,她听到老人用洲南话在讨论自己:“那姑娘是谁?”
“不晓得。可能是哪家的亲戚吧。谁家的啊?”
“不对哟,不是说燕子家被塞了个人来住嘛。”
“啊?塞来的这么年轻嗦……”
感谢洲南话同样属于北地方言区①,老人说话语速也慢,成砚清听得清清楚楚。塞了个人来住?又不是什么关系户,怎么用塞这个字?
成砚清无语,带着满腹吐槽走到小区门口,蓦地停住脚步。她意识到周砚风和同龄男孩单独待在屋里?
十六七岁的男女孩,处在懵懂青春期,单独待在一块儿。是不是不太好?
成砚清高中时,班里有位女孩和邻班从小一起长大的男同学关系很好,经常去对方家里写作业,高三一开学,女孩请了一个月的假,班里人说女孩生病在住院,后来才知道女孩是宫外孕住院。
还是赶紧回去吧。虽然想的方向放在高中生身上很肮脏,但自己现在也算是半个监护人……了吧?!
从小当姐姐的成砚清,无法对妹妹似的人不管不顾,更何况还是公司留给自己的任务。
不放心,真不放心。
成砚清在小区门口买了一份凉面,想想,又在一个摊位上买了三碗水果冰沙,快速往回走。
走得太快,上楼站在屋外铁门处时,还有些喘气。
手里提着东西,她直接用胳膊肘敲门。
咚咚声响后,过了十几秒,门里没动静。
她将凉面和装水果冰沙的袋子挪到一只手里,空出一只手,用手掌加上点力气拍门。刚拍两下,门锁咔哒一声,从里面被人推开。
白净男孩的脸庞出现在门后,茫然地看着成砚清。屋里传来周砚风的询问:“谁啊?”
成砚清后退一步,男孩将门推得更开,转身冲周砚风说:“是……是…是姐……姐。”他说完想伸手去接成砚清手里的东西。
成砚清讶异,男孩说话明显结巴。她向后轻轻退半步,避开男孩伸过来的手,嘴上后知后觉道:“没事,不重,我拿进去。”
男孩没有坚持,给成砚清让开一点位置,让她直接进屋,再关上门。
成砚清将冰沙和凉面一起放在木方桌上。周砚风拿着一本厚厚的书,站在房门口。
两人对上视线,成砚清招呼道:“天气有点热,我买了水果冰沙,一人一碗。”她也不等两人回应,主动看向男孩,笑得灿烂:“小帅哥你也住在小区吗?”
男孩把视线投到周砚风那边。后者抱着书往桌边走来,边走边说:“贺尺,住在楼上。”她把书放在桌角,黑色硬皮书壳上是《克苏鲁神话》几个大字。
成砚清心里微动,她从小算是课外书看得不少的人,这书她是上大学后才知道的。周砚风的阅读范围真广。
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惊讶,成砚清招呼两人过来吃水果冰沙。
贺尺看周砚风没有拒绝,上前来,三人一人一边,占着四方木桌。
成砚清将水果冰沙端正放在三人身前。两位少年没有扭捏,拿起小勺子小口吃着。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只有成砚清吃凉面的声音。她不习惯这种三人围着吃东西,但没有人说话,显得她吃凉面的声音分外大,一点也不温馨。
她吞下嘴里的凉面,用下巴点了点桌角的书,找话题:“你们现在就看《克苏鲁神话》?不害怕吗?”
“不……不害怕。”贺尺把不字咬得很重,一句话半天吐不出来:“好……好……好…好看的。”
明明长得小帅的男孩,因为口吃,显得有些憨。
成砚清看他的眼神里带上一点长者的和蔼。
周砚风微微斜碗,埋头喝碗里冰沙化成的水,偷偷观察成砚清。对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对贺尺的口吃表现得很在意和好奇。
也可能因为不熟悉,因为礼貌,所以毫无表现。
贺尺天生结巴,说超过三个字的句子就会很结巴。因为这件事,他的爸爸妈妈常常吵架,一个怨女人不会生,一个怨男人基因有问题。吵了十几年,不愿意交罚款生二胎也不愿意离婚。吵得所有人都习惯了。
和周砚风一样,贺尺的爸爸也是当年的地质队子弟,不同的是贺尺爸爸没能进入天然气项目的开发,只继承了地质队职工家属小区的房子,因为这件事,贺爸爸年轻的时候还阴阳过周爸爸,直到两人后来结婚,周妈妈和贺妈妈关系不错,才慢慢破冰。
贺尺比周砚风小一岁多,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贺尺父母忙的时候,贺尺经常被送到周家,被周砚风妈妈照顾。
贺尺结结巴巴地说自己对《克苏鲁神话》的看法。成砚清吃着凉面耐心听着,断断续续的话让桌边氛围轻松不少。她发现贺尺年龄虽小,很多观点很不错,她饶有兴致地偶尔接上几句,贺尺眼神都亮了:“姐……姐…姐姐,你……你……你也这样……样…想…昂昂啊!”
成砚清笑着点头。
洲南的凉面辣味很足,即使她告诉老板只放一点点辣椒,辣味也让她舌头和皮肤发烫。她一口凉面一口冰沙,成功吸引桌边其他两人注意力。
“这……这样不……不好。”贺尺迟疑道。
“嗯?”成砚清没懂,被辣得嘶气,眼睛里全是疑惑。
周砚风起身从茶几上拿来纸巾,放在她手边,不太赞同地说:“他说你这样吃东西不好。冰沙太凉,面太辣,伤肠胃。”
成砚清擦着嘴忽然被呛住,她低头用纸巾捂住嘴,使劲咳嗽。贺尺连忙起身:“没……没事事吧?”
周砚风四处张望一下,没找到现成的杯子,从电视边柜子里拿出一盒牛奶,插上吸管递给成砚清。
辣味呛到了喉咙,成砚清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好不容易止住,连忙抓过牛奶大喝几口。
一阵手忙脚乱,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她用手里的纸擦擦咳出来的眼泪,结果纸上有唇上留下的辣椒,眼睛里辣意传来,她小小喊一声,冲进了洗手间。
贺尺和周砚风被她的举动惊住,着急跟在她身后,见她用水冲完眼睛,把头埋在洗脸盆里好几秒,带着一脸水伸起头,有点狼狈。
三人在墙上镜子里对上视线,成砚清不好意思地笑笑,贺尺跟着笑,周砚风嘴角动了动,眼里露出无奈,转身回到木桌边。
一阵闹动。三人之间的氛围瞬间近了很多,他们一起把桌子收拾好,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
因为距离奥运会越来越近,电视上放着一些备奥纪录片。贺尺知道成砚清是从北京过来的,他问北京到底是怎么样的。
对于中国的所有不在北京的普通孩子来说,首都只存在于书籍电视和各种传言中。
成砚清喜欢北京,抛开首都光环,北京的文化氛围、历史底蕴和市井文化,她都很喜欢。但这些东西几句话说不清楚,只能自己去感受。
然而两个少年对她的回答都表现得很期待,周砚风都从靠着的沙发微微直起身。
成砚清想了想,没有说圆明园颐和园之类的,只说自己曾经在胡同口听大爷拉二胡,因为听得太认真,错过上课时间,被来喊大爷回家的大婶拉回家吃涮锅子这类事。还说后海的酒馆,说酒馆里的小乐队。
她描述的场景和电视剧里有些场景重合起来,贺尺和周砚风听得入迷。在电视里播到鸟巢相关报道时,周砚风问她看过鸟巢吗?
鸟巢在的地方和成砚清待的地方距离太远,她只在两年前因为其他事情,从旁边经过时看过一眼,那时候只能看到一个很大的建筑,鸟巢的真实面貌,她也是前段时间从新闻中看到过的。
贺尺对她没在现实中见过鸟巢这件事表示十分遗憾,周砚风赞同贺尺。
被两位少年反应影响,成砚清也觉得自己没有实际去看过鸟巢是一件遗憾的事情。她脱口而出:“有机会我们一起去看。”她随口说出一份提议:“等你们高考结束,我攒两年钱,我们一起去看哇……我们还……”
“咚咚咚”门外传来拍门声,打断了成砚清的话。周砚风起身去开门,一个粗壮的男声在门口响起:“燕子,尺子在你家吗?”
“我联系不上他妈,让他给他妈打个电话。”
周砚风转身看贺尺,贺尺站起来,两人视线相交,好像意识到什么事情,面色一变,同时凝住。
成砚清看着四十来岁的微胖男人从门口进来,面色不虞,盯着贺尺问:“你妈呢?”
贺尺结结巴巴:“不……不知道,她昨晚……安没有回来。”
男人面色一沉:“滚回来。”转身往门外走去,贺尺三两步跟上。
两人从家里离开,几秒后,楼上传来钥匙开门声和啪的关门声。
成砚清有些担忧贺尺,问周砚风:“贺尺没事吧?”
周砚风关上门走过来,边拿桌上的书边说:“应该没事,他妈妈可能又回娘家了。”她往房间里走,留下成砚清一人待在客厅。
电视上还在播鸟巢的俯瞰图,安静的客厅里只有电视声音。从热闹到安静,前后不到两分钟,显得刚才分享北京趣事的成砚清像做梦一样。
她关上电视,往房间走去。
刚走到一半,楼上传来咚的一声巨响,吓她一跳。
周砚风房间的门被拉开,她快步出来,径直开门往楼上走,嘴角轻抿,脸上一片严肃。
成砚清快速跟上她。
随着两人上楼的脚步,各种啪嗒声响起,楼上楼下好几个邻居都打开门,往外张望。
见周砚风和成砚清在往楼上走,楼上楼下有几户人家跟出来,躲在成砚清后面,悄悄看着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