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青果儿,没姓,是张寡妇从河边捡来的。

    山神村是不让外村男性进村的,会分了山神庇佑的福分。可是又能怎么样呢?继续放回河里?

    村长带他去见了神婆,一个在他看来很啰唣很诡异的女人。

    总爱念着“山神啊”,只有在行医时看着像个正常人。蝙蝠长的脸,下巴尖尖的,笑的时候却总爱皱着眉,一笑,脸上的赘肉就紧巴巴的皱在一起,最特殊的是从眉心到耳后有一根手指长的红痕。

    她将青果儿里里外外看了一遍,看到了青果儿耳后的一枚小红印,她就皱着眉咧开嘴捧起山土,用水轻沾,将山泥涂抹在青果儿的鼻尖说:“这一定是天降福瑞。”

    这代表青果儿是山神村的一员了。

    他留了下来。所有人都调侃张寡妇捡了个“童养夫”回来。

    张寡妇的丈夫是早年为了救村长被山洪冲走死的,他/她们只有一个女儿,夏清茶,他的阿姐。

    “阿姐,ta们说我是捡回来给你当童养夫的诶。”

    “别听ta们胡说。”

    “阿姐,我为什么叫青果儿?ta们都说我是个坏人,因为青果有毒。”

    “哈哈,别听ta们胡说。你刚捡回来的时候啊,就被一条白色的小薄毯包着,脸冻得乌青,额后绛紫,像个小青果儿 。”

    “哪有那么多其他的意思?我最喜欢青果花的香了。”

    “阿姐!我们去茶田看星星!外面好漂亮啊!”

    青果儿喜欢茶田,夏清茶喜欢茶田,张姨也喜欢茶田。

    他喜欢ta们一起躺在茶田里,四面茶香都裹拥着他,青涩涩的,带着一丝丝甜的回甘。

    再长大点,他就跟着神婆学医了。他能分得清所有草药,即使在雨天,在浓沉的泥土香中也能分清。

    学着学着就成了小神医,专给人配驱虫除湿的药囊。阿姐也将茶馆规模扩大了,不单设在院子里 。

    接连的雨下了半月,村长ta们披着蓑戴着笠,小叶舟被迫停了,ta们就坐在木船上披蓑戴笠,撒网以归。

    雨下了一月了,河上没有人去捕鱼了,木船摇摇晃晃地泊在江面,每一次江涛都带着它震颤,一次又一次,木船也都接二连三地翻了。

    所有人都忧心忡忡地看着这场雨,包括姐姐。

    可来喝茶的人倒渐渐多了。

    山神村的人都爱喝茶。

    山神村的人都爱看阿姐配茶。

    山神村的人还爱看张姨在前厅倒茶。

    山神村的人都不喜欢青果儿,觉得他抢了什么。

    他讨厌那群男人们来喝茶,温腻如潮的视线从杯中移到张姨的胸前,再移到脖颈,白花花得亮眼。张姨的每一走动,都让那群男人们一抖,叫人恶心。

    他们把视线藏得很好,藏在说话的间隙里,藏在抿茶的眯眼里,藏的深,他却看得分明。

    青果儿就冲上前,端走茶,恶狠狠地看着他们。

    男人们也许知道,对视了一眼,就开始笑。

    青果儿看见在他们眼里,他是如此的瘦小,清瘦的腰板,不大的个子,一个纯粹的小孩儿。

    张姨疑惑地看着他,他又看见男人们的眼光从杯沿晃到张姨白胖的脸上,一寸一寸向下晃,贪婪,充斥着欲望。

    在某一瞬间,他想把她们藏起来,他自己一个人来。

    可是他犹豫了,他又看向张姨,张姨疑惑地走开,去拿下一盏茶。

    转过头还是男人们肆无忌惮的打量。

    明明张姨只是爱茶,明明该闭眼的是他们。

    他突然就冲上前去了,重重地挥出一拳,打在那群人眼上,茶洒了一地,他被挥倒了,倒出去两米远,落进池塘里。

    他拼命地挣扎,池水噎进他的喉咙,他看着男人们带着恐慌而快意的眼神满意地离开。

    原来,他还真是一个小孩。

    无力感裹狭着青果儿,池渊下无数双手拖拽着他。

    远远的,他闻到一股清茶香,猛地呛了一鼻子水,落进一个温柔的怀抱。

    是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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