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子买回来,最后也没能派上用场。
谁能想到原因居然是纱网脆化。即便隔着一层玻璃窗封死,风吹不到雨淋不到,可太阳晒了这么些年,还是一戳就破。
又想起早上扫地,墙角碎落的墙皮,这已经是一间蟑螂也不回头关顾的空屋。
太久了。
司谚握着刷子,对着地上的一堆纱窗苦恼,前额的碎发很短,额头光洁,眉眼也很漂亮,没有眼镜压在鼻梁上,一张脸干干净净。
少年时期的模样在脑海渐渐模糊,被如今全新的面孔挤占。
一瞬间变得很陌生。
灰色的污水蜿蜒在地板上,我们把纱窗竖起来靠墙沥水,重新冲洗浴室地板。
“算了,我待会下楼直接扔了。”我说。
“可以重新定做。”他提议,“快的话半个月就能上门安装,到时候……”
我断然拒绝:“犯不着费那事儿,用不上,走的时候窗户也是要封死。” 他不再说话了,打开水龙头认认真真地洗着手,步骤讲究,我猜测或许是医生的职业习惯。
也不知道他拆鸡架的手法怎么样。我不着边际的想着。
有些感叹:“真没想到你居然当了兽医。”
“嗯?”
像是对我突然挑起的话题有些疑惑,他把手伸到水龙头底下,等泡沫都冲干净,才开口道:“大二那年转专业了,我当时跟你说过的。”停顿一秒,补充:“电话里。”
我不由心虚,真没想起来,那阵子事情一茬接一茬,电话里聊的什么内容,说了些什么话,跟耳旁风似的……电话一挂就忘了个干净。
“太久了,当时……一堆事儿,给忘了。”
“没关系,我知道。”他体贴道,神色如常。
但却很突兀的说了下一句——
“它每天都上来找你。”
“嗯?”谁?我不由得好奇。
每天?
他用手背摁关起水龙头,水珠从他指尖滴落。
“刚把大葱接回来那几年,早上只要门打开,它都要第一时间跑出去,爬上楼,然后坐在门口。”
原来是它啊。
“哦…这样。”我扯了一下嘴角,“还没忘。”
墙壁架子上担着一块毛巾,我走过去,把毛巾取下来,他让出位置,移到浴室门口,我打开水龙头,看着毛巾被水浸湿。
“后来它没力气爬楼梯了。”他继续说着,不依不饶,“我只好把它抱上来,待一会儿,然后又抱它回窝。”
“每天面对着一扇打不开的门。”
“一直到它住进医院。”
然后就死了。我在心里补充。被他亲手安乐。
他声音很平静,没有多余的情绪,像在叙述一个平淡普通、没有起伏的事件。
我把目光聚焦到洗漱台的白瓷盆,水渍,缝隙的污垢。
还有两个灰色的倒影。
“抱歉,我不该提这些。”我听到他的停顿,水流关停后,还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
“我并不是想让……。”
“算了。”
“不提了。”
全程都是他在说话。
我把毛巾重新搓了一道,拧干水,递给他。
“……谢谢。”
目光追随着,移到那双手上,水珠被毛巾吸干,他手指的皮肤呈现的是被冬天的水冻出来的冷白。
那双透着寒气的手动作自然的把毛巾递还到我手上,指尖擦过掌心,只觉得冷。
他开口道:“打扫得差不多了,我先去给叔叔敬香。”
“很难过,是吗?”我问他。
病痛折磨的大葱,还有亲手将它安乐死的司谚。
他的脸浮现出一种很奇怪的神情。
“我很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他没有直接回答,“取到骨灰,我回到家,收拾它的饭碗、玩具、被窝,还有它最喜欢的小零食,全部埋到小区花坛里。”
“无论是冬天还是夏天,它掉毛都很严重,养了它以后,家里总是在大扫除。”
他看着我,很轻微的勾了一下嘴角。
“是的。”这时,他才肯给出确切答复,“我很难过,高亦。”
“你呢?你还要多久,才肯放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