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葬比想象中要简单许多。
白色坛子只需要挖一个小小的土坑,一小块面积,挖深一点,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遗体告别早在七年前就举行过,来吊唁的人只需要对着遗像,与一坛骨灰。
如今,只需要简单的下葬、祭奠,就结束了。
老高很早以前就准备了自己的墓地。
位置就在他早逝的儿子旁边。
儿子的墓碑有些年头,上面没有照片,只有碑刻的姓名、生卒年月、父母姓名。
父子俩的墓碑左右两端按部就班的刻着:世代富贵福禄基,千里龙脉吉祥地。
每年清明,老高会带着我到这,还会带上水果、熟食、零食饮料,摆在墓碑前面,各自一碗饭,席地开吃。
他儿子最喜欢北冰洋雪碧。不过后来停产了,买不到,老高遗憾了很久。
老高清醒的时候很少提这些。
只有第一次带我去祭祀的前一晚,拿出一本的家庭相册,相册很小,很薄,照片少得可怜。我认了个脸熟,他再简单讲述一下情况。
很普通又很不幸的故事。
因为工作繁忙,没能按时去接大学放假回家的儿子,儿子在回家路上遭到混混抢劫,他配合的给了身上的钱财,没有反抗,但其中一个混混担心他马上报警,朝他肚子捅了一刀。
脾脏。
被人发现,再被拉上救护车,半路就没气了。
捅刀的混混并没打算要他的命,不过是要他不能第一时间赶去报警。
前妻受不了打击,选择离开。
以上就是老高不幸的家庭故事。
因老高的遭遇,我向来不相信善恶有报的心理安慰理论,尤其是老高脑子得病以后,“好人好报”这个说法,在我看来更是扯淡。
贫穷、疾病、横祸,单是其中之一足以摧毁一个家庭。
落葬师已经离开。
“对不起啊爸爸,应该早点让您住进去的。”
“把您放家里,房子都变成骨灰房,对不住邻里了,当时没考虑妥当。”
“知道您老就算死了也是个好鬼,不会乱害人。”
“应该早点让您下去陪大儿子,对不起。”
金元宝和黄钱纸的灰烬在空中浮起又掉落。
“哥,七年了,好久不见,弟弟以后每年来给你扫墓,太久没来看你,真的对不住。”
“我最近说了太多对不起,你们怕是耳朵起茧了。”
“我以后会好好生活,我一直都在好好生活,努力吃,把自己吃得又壮又结实,尽量不让自己死太早。”
“我会把你们的那份也活够。”
“还有,爸,”我看向不远处的司谚,他站住这排墓碑的尽头,注视远方,“你还记得司谚吗?”
“他……每年给咱家大门贴春联,别因为人家把胎记洗了就认不出人了。”
“那几年,我过得很忙,很累,自己却像飘在天上,看着地上的自己在草原上捉羊、赛马,跟着毕达格勒牧民一家圈地搭棚。”
“我的心,总是空空落落的。”这话说出来有些文艺,一点也不像是我会说的,我不好意思地笑出声,抬手按住心口,“喀木说,我的心没有空,只是不在这里。我很喜欢和那位老太太聊天。”
“在这座城市里的生活,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我以为自己学会了遗忘。”
“可我一见到他,我的心好像就满了、充实了,沉甸甸地。”我感到眼眶滚烫,仿佛下一秒眼泪就会掉下来,“连带着身体也是,又沉又重。”
“像是……终于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