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阳光将操场烤成巨大的玻璃罐。塑胶跑道泛着黏腻的光泽,踩上去像化掉的太妃糖。田嘉俊的迷彩服早已被汗水浸透,布料贴在脊背上火辣辣地疼,后颈处的衣领磨得皮肤发糙。
他盯着前排夏梦的马尾辫出神。发梢沾着的碎草在风里轻轻摇晃,像只怕热的蝴蝶停在金箔上。
“全体俯卧撑——!”教官的哨声撕开热浪,惊得梧桐叶扑簌簌落了满地。田嘉俊撑起身子时,肘部硌在发烫的地面上,掌心的老茧蹭得生疼。
赵陆泽的胳膊肘突然撞过来,压低的声音混着喘息:“嘉俊你看,夏梦的影子刚好落在你手边上。”他偏头望去,少女的影子正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发尾扫过他撑地的指尖,像谁在暑气里画了道清凉的弧线。
夏梦忽然转头,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四目相对时,她唇角的梨涡倏地漾开,像颗星子坠入湖心。田嘉俊猛地收回神,手臂一软,胸口几乎贴地,迷彩服下的脊背绷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教官的皮鞋尖立刻戳过来:“田嘉俊,加练二十个——赵陆泽陪练!”
草叶的碎响里,赵陆泽趴在地上小声嘀咕:“你说夏梦笑起来像不像动漫里的元气少女?眼睛亮得能照见人影。”田嘉俊没搭话,掌心抵着发烫的地面,却想起方才夏梦转头时,阳光恰好穿过她发间的碎草,在瞳孔里碎成了点点金箔。每一次撑起身体,那些金箔就在脑海里晃啊晃。
训练间隙,夏梦抱着铁盒穿过草坪,帆布鞋踩过的草尖沁出淡淡水痕。“晒脱皮了。”她蹲在田嘉俊身边,指尖抹着薄荷膏凑近他泛红的脖颈,凉意混着淡淡药香扑面而来。
他僵着身子不敢动,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看着她手腕上的银镯子滑到肘弯,露出内侧浅褐色的小痣——像粒不小心撒落的咖啡豆。
“好了。”夏梦突然轻笑,指尖在他后颈点了点,“别这么紧张,我又不是教官。”田嘉俊慌忙抬头,撞见她眼底未褪的笑意,耳尖霎时烧得比头顶的太阳更烫。
远处传来赵陆泽夸张的嚎叫声。循声望去,他正举着矿泉水瓶往林予头上倒,水珠顺着林予的圆框眼镜往下淌,在阳光里碎成串的小彩虹。林予尖叫着后退,书包上的小猫挂件甩得叮当响:“赵陆泽你幼稚不幼稚!”声音里却藏着止不住的笑意。
午后的模拟演练在城郊靶场进行。田嘉俊和夏梦趴在草丛里,潮湿的泥土味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夏梦的迷彩裤被荆棘勾住,她伸手去扯时,小臂猛地划过带刺的藤蔓,三道血痕立刻渗出血珠。
“别动。”田嘉俊抓住她的手腕,从急救包取出棉签,碘伏的气味在闷热的空气里格外清晰。他的手指贴着她的皮肤轻轻打圈,感受到少女手腕下跳动的脉搏,像只想要展翅的蝶。
“疼吗?”他抬头问,却发现夏梦正盯着他的喉结发呆,听见声音才慌忙摇头,耳尖红得比腕上的碘伏更艳。远处传来赵陆泽的鬼叫:“田嘉俊你俩磨叽什么呢!敌方阵地要被攻陷啦——”
惊飞的山雀掠过头顶,翅膀带起的风掀起夏梦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上面还沾着点草汁,像片倔强的绿。她突然凑近他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他发烫的耳垂:“其实……有点疼。”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让田嘉俊的心跳漏了一拍。
穿越铁丝网时,夏梦的鞋带突然松开。田嘉俊蹲下身,指尖触到她脚踝处的皮肤——比想象中更凉,像块被溪水冲刷过的鹅卵石。他屏住呼吸系好鞋带,抬头看见夏梦正咬着嘴唇,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影,迷彩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细白的锁骨。
篝火晚会在靶场空地上燃起,松木的香气混着烤肉味在空气里飘荡。田嘉俊抱着吉他走上台时,琴弦被夜露浸得有些发涩。他扫了眼台下,夏梦正坐在第一排,校服领口别着枚银色的蝴蝶发卡,是他今早看见她从书包里翻出来的。
指尖拨响第一个音符时,他忽然想起下午在草丛里,她替他拂去肩头的草叶,指尖划过他锁骨的触感,比琴弦更轻,比篝火更暖。
“你是我三十九度的风,是盛夏里的雪……”歌声混着火焰的噼啪声,夏梦的眼睛亮晶晶的,映着跳动的火光,像藏了整个银河。她跟着节奏轻轻晃动手臂,腕上的银镯撞出细碎的响,与吉他的和弦奇妙地共振。
赵陆泽和林予的小品在旁边闹得正欢。他穿着从教官那里借来的大两号迷彩服,模仿踢正步时左脚绊右脚,整个人摔进松软的草堆里,帽子扣在脸上,露出两只乱蹬的脚。林予笑得直不起腰,眼镜滑到鼻尖也顾不上扶,伸手去拉他时,自己也差点摔进草堆,两人的笑声像串起的风铃,在夜空中荡开。
晚会散场时,夏梦忽然拽住他的袖口,往他手里塞了个纸包。“薄荷糖,”她小声说,“治嗓子的。”月光下,纸包上画着只抱着吉他的小猫,尾巴卷成个小小的心型,猫耳旁还画了颗星星——和她发卡上的蝴蝶遥相呼应。
田嘉俊刚要开口,远处传来赵陆泽的怪叫:“林予你别走啊,我给你讲个冷笑话——为什么军训的操场像披萨?因为被烤得两面金黄!”林予的笑声混着抗议飘过来:“赵陆泽你冷到我了!”惊得栖息的夜鸟扑棱着翅膀飞向夜空,月光碎了满地。
夜风掀起夏梦的马尾辫,发梢扫过田嘉俊的手背。他忽然想起下午在医务室,她替他整理衣领时,指尖不小心划过他喉结的瞬间,两人同时僵住的模样。她的指尖带着薄荷膏的凉意,却让他喉间发紧,说不出话来。
回宿舍的路上,田嘉俊摸着口袋里的薄荷糖纸,上面的小猫在月光下泛着微光。远处的女生宿舍亮着几盏灯,像散落在夜幕里的星星。他知道,在某扇窗户后面,有个女孩正坐在床上,借着台灯的光在贴纸本上画画。
路过操场时,田嘉俊忽然停住脚步。夏梦的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正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晃。他望着她发梢跳动的光斑,突然想起今天在草丛里,她受伤时眼里闪过的水光——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他紧张的神情。
宿舍楼的铁门在身后“咣当”作响,赵陆泽的笑声还在走廊里回荡。田嘉俊摸出手机,相册里静静躺着下午偷拍的照片:夏梦蹲在草丛里,阳光穿过她的发丝,在小臂的伤口上镀了层金边,她正对着镜头比耶,脸上沾着泥点,却笑得像个小太阳。
夜很深了,田嘉俊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虫鸣。床头的军训日志上,不知何时多了片梧桐叶标本,叶脉间夹着张字条,是夏梦的字迹:“明天要练军体拳,不许偷懒哦——你的俯卧撑姿势比教官还标准呢。”末尾画着个偷笑的小猫,尾巴卷成了个圈。
他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想起夏梦帮他擦薄荷膏时,自己紧张得忘记呼吸的瞬间。原来青春里的心动,就是这样小心翼翼又明目张胆,像她发卡上的蝴蝶,停在迷彩服的领口,看似随时会飞走,却早已在他心里,留下了永不褪色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