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最后一天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黏稠地涂满操场的每一寸塑胶跑道。梧桐树的叶子蔫蔫地垂着，树荫里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空矿泉水瓶，瓶身上凝结的水珠正将阳光折射成细碎的彩虹，落在正在集合的队伍里，给每个人的迷彩服都镶上了流动的金边。

    “全体都有——”李教官的扩音器突然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惊飞了栖在主席台上的麻雀，“今天咱们不踢正步，玩点带劲的——水球大作战！”

    队列里顿时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欢呼声。赵陆泽第一个蹦起来，迷彩帽檐下的眼睛亮晶晶的，胳膊肘拼命往田嘉俊肋骨上戳：“嘉俊嘉俊，我要和林予一组！”话音未落，就被教官一记虚踢吓得缩脖子：“想什么呢你，抽签决定！”

    牛皮纸箱在队伍里传递时，田嘉俊摸到了张皱巴巴的纸条，指尖触到纸面时忽然一顿——上面画着只歪歪扭扭的卡通猫，圆尾巴卷成个问号，正是夏梦特有的签名式涂鸦。他抬头望去，前排的夏梦正举着纸条冲他晃，丸子头因为动作太大差点散开，发绳上别着的草莓发卡随着步伐轻轻颤动，在阳光下像颗滴着蜜汁的红莓。

    “看来咱们是战术搭档啦~”夏梦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掏出两个灌水气球，透明的球体里漂着几片新鲜的薄荷叶，水珠在叶面上滚来滚去，“我找食堂阿姨借的薄荷叶，砸中会有清凉buff哦。”

    哨声响起的瞬间，操场变成了战场。赵陆泽不知从哪儿搞来个绿色塑料盆扣在头上，像只顶着盔甲的企鹅般嗷嗷怪叫着冲锋，没跑两步就被李毅提前布置的香蕉皮滑倒，整个人呈大字型摔进水坑，溅起的水花足有半人高，正巧浇在路过的周子轩头上——后者刚用发胶打理好的卷发瞬间贴在额前，活像只被淋湿的金毛犬。

    “赵陆泽你大爷！”周子轩甩着滴水的头发追过去，手里的水球精准地砸在赵陆泽屁股上，蓝色的食用色素在他迷彩裤上晕开，像朵滑稽的喇叭花。

    田嘉俊被夏梦拽到主席台后方，看着她蹲在地上鼓捣什么：“你这是在做什么？”“战术升级。”夏梦头也不抬，指尖灵活地将三根水球绳子系在一起，“当年我可是拿过全市悠悠球大赛银奖的——看好了！”她突然起身甩动自制的“水球流星锤”，三颗装着薄荷水的透明球体在阳光下划出优美的弧线，水珠飞溅在两人迷彩服上，留下点点淡绿的印记。

    突然，右侧传来宋阳的闷笑。田嘉俊刚转头，就看见好友正举着装满水的水枪瞄准他们，枪口还在往下滴水。“卧倒！”他本能地拽住夏梦的手腕往后仰，少女的发绳却在慌乱中勾住了主席台的铁丝网，“嘶——”一声轻响，丸子头瞬间散开，乌亮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扫过田嘉俊的手背。

    两人摔进草丛的瞬间，夏梦怀里的水球砸在地上炸开，清凉的薄荷水顺着裤管往上窜，冻得田嘉俊打了个哆嗦。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夏梦的脸此刻离他只有十厘米，湿润的刘海贴在额头上，睫毛上还沾着草叶，鼻尖上的小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你、你胳膊借我撑一下。”她的耳尖红得比帽徽还艳，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拂过田嘉俊脖颈，带着淡淡的柠檬香——是她常用的洗发水味道。

    “哟哟哟，这是什么偶像剧情节！”赵陆泽的怪叫突然从上方传来，他正举着五个水球站在主席台边缘，脸上还沾着方才摔出来的草叶，“单身狗受到一万点暴击！”

    田嘉俊慌忙起身，拉着夏梦往宣传栏方向跑。身后传来密集的水球爆炸声，赵陆泽的“攻击”精准得可怕，几个水球擦着他们发梢飞过，在地面上炸开朵朵薄荷色的水花。路过贴满海报的宣传栏时，夏梦突然拽住他的手腕，贴着他耳边小声说：“看玻璃反光！”

    两人同时低头，宣传栏的玻璃映出后方追击的赵陆泽和李毅。夏梦迅速转身，手中剩余的两个水球脱手而出，在阳光中划出两道优美的弧线，准确无误地砸中两人胸口。透明球体破裂的瞬间，薄荷水混着阳光的碎片飞溅开来，赵陆泽的惨叫和李毅的闷笑交织在一起，为这场混战添上了最热闹的注脚。

    水球大战在午后的蝉鸣中落幕。颁奖仪式上，李教官强忍着笑，将“最英勇落汤鸡”奖状递给赵陆泽：“这位同学，你为班级贡献了本年度最精彩的表情包素材。”

    全班哄笑中，林予悄悄递来条干净毛巾，赵陆泽接过去时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鼻涕泡正巧粘在奖状上，惹得旁边的周子轩笑得直拍大腿。田嘉俊转头，看见夏梦正靠在宣传栏上笑得起伏，湿透的迷彩服领口处露出半截红色绳结，坠着颗米粒大的银星星——是他上周在便利店看见她偷偷放进购物篮的小吊坠。

    傍晚的告别会在操场中央举行。温老师不知从哪儿搬来台老式投影仪，白色幕布上渐渐浮现出军训期间的花絮：赵陆泽站军姿时打瞌睡，口水顺着下巴滴在迷彩服上；李毅把压缩饼干捏成爱心形状，非要送给路过的流浪猫；最让田嘉俊耳热的，是某天他在医务室偷吃夏梦塞给他的巧克力，被镜头捕捉到嘴角沾着可可粉的傻样。

    “这张必须放进班级纪念册！”夏梦举着U盘晃了晃，腕间的银镯子撞出清脆的响，“还有更精彩的——”幕布上突然出现水球大战时的慢镜头：他和夏梦在阳光下奔跑，水珠在两人发梢凝成晶亮的珠子，迷彩服上的薄荷水痕在夕阳里泛着微光，交叠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像幅会动的油画。

    赵陆泽在台下吹起口哨：“我说你俩……”话没说完就被田嘉俊和夏梦同时砸来的矿泉水瓶击中，两个空瓶在空中相撞，发出“叮”的清响，惊飞了停在幕布上的飞蛾。林予看着这场景，悄悄掏出手机给赵陆泽发消息：“其实你打喷嚏的样子挺可爱的。”

    深夜的307宿舍被星星灯染成暖黄色。周子轩把二十串星星灯全缠在阳台栏杆上，远远望去像条坠满碎钻的银河；李毅用脸盆当鼓，敲着不成调的《强军战歌》，吓得宿管阿姨在楼下大喊“安静”；赵陆泽趴在床上，对着手机屏幕傻笑——林予答应教他折千纸鹤，此刻正给他发“第一步：将正方形纸对角对折”的教程。

    田嘉俊靠在窗台上，望着对面的402宿舍。夏梦的窗台突然亮起橘色的光，一盏孔明灯摇摇晃晃地升起来，灯面上画着只打哈欠的小猫，尾巴卷着“高一（1）班”的字样。紧接着，第二盏、第三盏接连升起，有的画着举班旗的小人，有的画着抱着吉他的少年，最后那盏最特别，角落藏着颗极小的星星，旁边用彩笔写着“给总偷吃巧克力的某人”。

    手机在掌心震动，特别关心的提示音响起。

    么凹猫：「抬头看，是我们班的星星哦~」

    他望着逐渐升高的孔明灯，突然想起下午水球大战时，夏梦蹲在地上系鞋带，发梢垂落遮住侧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裤脚的猫爪刺绣——那是她昨晚熬夜给每个同学绣的纪念章。夜风裹着青草香涌进窗户，他摸出兜里的薄荷糖，包装上的小猫正抱着吉他打哈欠，和夏梦发给他的晚安表情包一模一样。

    “田嘉俊！”赵陆泽突然扑过来，手机屏幕上是林予发来的千纸鹤成品图，“她说我折的第一只像企鹅，但第二只就有进步了！”他眼睛亮晶晶的，像只得到奖励的大狗，“你说明天我要不要送她包辣条？”

    梧桐叶在夜色中沙沙作响，远处传来宿管阿姨的脚步声。田嘉俊看着402窗台闪烁的星光，想起夏梦在告别会上说的话：“军训就像罐冰镇汽水，刚喝时呛嗓子，喝完却忍不住怀念气泡在舌尖蹦跶的感觉。”他忽然笑了，把孔明灯的照片设成手机屏保。

    对面窗台的灯光闪了闪，像在回应这个藏在夏末的秘密。少年们的鼾声渐渐响起，而操场上的梧桐树下，不知谁掉了颗没吃完的薄荷糖，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颗永远不会融化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