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和侯山滨下了迷音山东崖，便直奔侯山府。
侯山滨与吴谓打斗时，受了一些轻伤，无京请了大夫在书房中诊治。
待大夫开了药，无京送大夫出门，书房里一下子就剩下了侯山滨和洛阳两人。
今日的事情对两人都冲击巨大，一路无话回到侯山府，如今，两人相对而坐，侯山滨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洛阳，”侯山滨打破沉默，“对不起，因为这些陈年往事，牵连了你。”
洛阳摇摇头，苦笑道：“说什么牵连。我恐怕也早是局中人了。”
侯山滨看着洛阳的神色，犹豫道：“那你——那你介意吗？”
洛阳不明所以得看着他。
“我是说，柳沫儿说我酒后侵犯了她。”侯山滨艰难开口，“我真的没有任何记忆。我不是想始乱终弃，但我真的毫不知情。”
“你也别自责了。柳沫儿已死，也无法求证。假使你真的曾酒后无状伤害了她，她后来易容成柳兰心设计陷害于你，让你们兄弟反目成仇，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洛阳叹了口气，“世事艰难。以后还要过各自的生活，多思无益。”
侯山滨平复了一下心绪，又说道：“奔忙了半日，你也累了。先在书房软榻上休息片刻。我已经差人去董府请水乡漠了。董老爷早不管事了，现在董先河出事，想来还是先找水乡漠合计一下，看下一步如何做比较好。”
“三小姐那边？”洛阳补充道。
“也已经派人去了。”侯山滨安抚道，“碧儿从小就有主见，人也聪明，不会有事的。”
两人又沉默得喝了一会儿茶。
过了半个时辰，无京回来汇报进展：“公子，暂时没有找到水乡漠，董府的小厮说他也有几日不曾回府。水乡漠常去的酒楼、茶楼等地，也派人去问了，都没见到他的身影。”
侯山滨沉思不语。
无京接着说，“三小姐已经找到了，在五凤里小院。性命无碍，只是人尚昏迷着。”
侯山滨和洛阳对视一眼，心中都松了一口气，“人接回来了？”
无京摇摇头，“洛海川说，最好先等三小姐醒来。”
“洛海川？”洛阳惊讶道。
无京连忙解释，“我去的时候，洛海川已经在小院了。也已经叫大夫看过了。我另外派了人守在小院。”
侯山滨没有异议，“再叫个靠得住的大夫去守着。另外，叫人在董府附近等着，看到水乡漠回来，第一时间告诉我。”
无京应下，准备撤出书房，想了想，又对洛阳说道：“洛阳姑娘，我方才打马从百阁酒庄后院经过，见伙计们匆忙地从马车上搬物品入院。我随意瞥了一眼，似乎都是丧事用品。近日酒庄可有什么人过世？”
洛阳闻言心中一沉，立即站起来，焦急告辞：“我回去看看。”
侯山滨陪着洛阳驾车回百阁酒庄，洛阳看他有伤在身，本意推辞，但侯山滨态度坚决，也就作罢。
踏入酒庄西园，过道上已是白幡飘飘。小厮们应该布置完都退了出去，园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在走动。平日里整洁肃静的西园，此时看着更是萧索。
洛阳的一颗心吊在了嗓子眼。
靠近正堂，洛阳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立在堂前，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同时，心中的疑惑更甚：是谁？为谁布的灵堂？
燕小山听到脚步声，已经回过身来。洛阳见他一身黑衣，身上的血污尚未清理，发丝凌乱，憔悴的面容上双眼布满血丝。他看着洛阳，露出了一个凄然的笑容。
走进正堂，洛阳已经看见那牌位上写着“燕无依”三个字。
水乡漠一动不动的身影终于侧了侧，他看见洛阳怔怔的神情，又看看牌位上熟悉的三个字，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可脑海中还翻涌着燕无依临死前的画面。
燕无依苍白的脸上挂着泪，嘴边却露出笑容：“六哥哥，以后不能再陪你了。可我不后悔。”燕无依嘴边涌出一股黑色的血水，艰难道，“能为你而死，是我能想到的所有死亡方式里，我最满意的结果。我，我死而无憾。”
水乡漠跪在地上，搂着燕无依的身体，说不出一句话。直到她的身体慢慢变冷。
燕小山跪在另一边，面色青灰，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他看到燕无依最后好像朝他转过头来，嘴巴哆嗦着好似要讲什么。但是最终，他什么也没有听到。
洛阳给燕无依上了一炷香，又退回来站在了燕小山身旁。水乡漠和侯山滨去了偏厅，灵堂前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洛阳开口道：“你节哀顺变！”
燕小山没有转头：“谢谢！”，他的声音有些低，停了一会儿，又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洛阳望着正中的牌位，烛台上的火安静地烧着，她也低声道：“水乡漠在百阁酒庄出手抢流仙酒谱，我当时就知道黑衣人是水乡漠。你作为八面玲珑百阁酒庄老板，竟然没有丝毫起疑。此后也只是忙着帮我医治阿采，没有对那晚的刺杀有任何行动。”
洛阳转过身，看着燕小山的眼睛，“你在洛阳城艰难求存，对人对事向来谨慎小心，唯独对水乡漠毫无戒心。你让他随意出入百阁酒庄，你和他交谈也随意自然。你向来自持自重，却总对他有一种下意识的服从。”
燕小山静静地看着洛阳。
“其实早就有迹可循。你叫燕小山，她叫燕无依。你口中我从未见过面的妹妹。你避而不谈的从前时光。”洛阳苦笑了一声，“你们都是水乡漠的人，你们都听命于水乡漠。”
燕小山疲惫地闭了闭眼，再睁开，脸带歉意道，“对不起。我骗了你。”
“没关系，小山哥。”洛阳安慰道，“你收留了我，你费心照顾我，一直以来都是你帮助我良多。你永远，都是我的哥哥。”
燕小山看着洛阳，脸上终于露出欣慰的神色，“谢谢！你永远，都是我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