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阁酒庄偏厅。
侯山滨将早上发生的事情简要的说了。然后看着满身血污的水乡漠,欲言又止。
水乡漠安静地坐着,脸上看不出喜怒:“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侯山滨斟酌了一下措辞,“令兄贩卖禁花,你事先可曾听闻?府上知道吗?”
水乡漠抬眼看了看侯山滨,“这是他咎由自取,与旁人无关。”
“你别误会。”侯山滨解释道,“此事干系重大。我肯定是要报官的。不过,令兄当时深受刺激,已经逃走了。还不知他把这批禁花卖给了何人?后续官府追查起来,恐怕会连累整个董府。”
“买卖禁花的同党已经被官府抓了。”水乡漠轻描淡写地说道,“等他将董先河交代出来,也只是时间问题。此事无论我们董府事先知不知情,都逃不开干系的。”
侯山滨心中愕然,显然水乡漠一直都是知情的。看他如此笃定买卖禁花的同党已经被官府抓获,想来其中他也是出了力的。
他想着侯山府与董府世交多年,一时间大厦将倾,令他生出一股难言的凄凉之感。他面上仍是冷静,“你既然已有准备,那是最好。毕竟说起来,董先河多年来所作所为,皆因与我的私怨而起。我心中深感愧疚。”
水乡漠轻轻地摇了摇头,他脸上褪去往日的风流佻达,一种迷茫与疲惫地情绪爬满心头。他看着门外飘飞的白幡,感叹道:“有人为了一己私欲致他人妻离子散;有人为了情之一字铤而走险,有人为了一血前仇含恨半生,有人为了养育之恩舍生忘死。这世间的爱恨贪嗔,似乎永无止境之日。”
侯山滨一时无言,与他一起静静地看院中寂寥。
到了夜间,消息传来,燕小山坐在下午侯山滨的位置向水乡漠禀报事情最新进展。
“根据侯山二公子的消息,下午派人去迷音山谷找过了。”燕小山揉了揉眉心,缓慢地说,“迷音山谷已经烧成灰烬了。没有找到董先河。所幸山谷阴湿,大火没有大范围弥漫,烧到山谷外围的一圈,就被雨水浇灭了。”
水乡漠不动如山的坐在椅子上,一下午都没有挪过位置,闻言叹道:“叫人撤回来,不必再找了。他心存死志,命必不久矣。”
“好。”燕小山应下,接着说:“官府那边的消息,袁三胖午后便已招供。恐怕官府近日就会对董府采取行动。”燕小山停了停,“我打算七日后将无依火化。她一生漂泊无依,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也许就是当年在黑风寨的日子。我想带着她的骨灰回寨里安葬。地方我都想好了,就葬在她以前住的院子边上,她最喜欢那里。”
水乡漠的思绪飘飘荡荡。他记得那院子,那本是一片竹林,是他的练武场。后来水大军从外面捡了燕小山和燕无依兄妹。水大军怜惜燕无依,一个姑娘在外颠沛流离,来了黑风寨还要和一群言行不拘的糙汉子混住在一起,就逼着年幼的水乡漠把竹林让出来,建了一座雅致的小院供燕无依居住。他那时年幼,还为此闹了好一阵,后来还赌气在竹林边上又开辟了一座练武场,偏要在边上舞刀弄剑。再后来,他们混熟了,燕无依就总在练武场看水乡漠练武。那片竹林,就是他们远离尘世的桃花源。踏出竹林的那一天,他们满怀好奇的奔向前程,却不知道已经永远也回不去那片竹林了。
“好,我们一起送她回去。”好半晌,水乡漠哑声应道。
此时,灵堂前,孔阳带着阿采正在给燕无依上香。
孔阳面色凝重,不胜唏嘘:“没想到,那日一别,竟是最后一面。”
洛阳叹了一口气,“是啊。我也没想到。世事无常,我们要惜取眼前人。”
孔阳点了点头,不禁握紧了阿采的手。
阿采转头看洛阳,疑惑道:“燕老板呢,怎么人不在?你忽然说燕老板和燕无依是兄妹,我心里更是疑惑不解。”
洛阳朝偏厅抬了抬下巴,“他们在商议事情。至于他们的关系,此事说来话长,我日后再跟你解释。”
阿采只好暂时作罢,忽然,她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说来,让我疑惑不解的还有一件事。”
洛阳和孔阳都看向阿采。
阿采说道:“我今日好像看到我们镖局的马车了。没有挂镖旗,但是看着布局构造,还有东西摆放的方式,就很像老蔡头的风格。我怀疑,咱们镖局来人了。”
洛阳一下子有些紧张,“咱们镖局不是从不接洛阳城的镖吗?你是不是看错了?”
“为何不接洛阳城的镖?洛阳城四通八达,物产丰饶,甚至比长安城更富庶?”孔阳在商言商,发出内心的疑问。
没有人理会他,姐妹俩还在探讨洛震天出现的可能性。
“那马车一晃而过,我转头就看不见了。否则我肯定跟上去一探究竟。但是我有个感觉,我觉得他肯定来了。”阿采忧心忡忡道。
洛阳急得在原地转了三个圈,喃喃自语道:“我得找地方先躲一躲。躲哪儿好呢?”
阿采按住洛阳的肩膀,安抚道:“你先别风声鹤唳的。我明天出去打探一下,既然出现在洛阳城,总是有迹可循的。”
洛阳终于冷静下来。
安抚了洛阳,孔阳和阿采告辞出了西园。
小路上,孔阳见四下无人,不死心的问道:“我爹与洛当家也是世交。我实在想不通他的镖为何不进洛阳城。”
“你怎么还在纠结这个?”阿采好笑道,“世间万事,若都是在商言商,岂不是要简单的多?”阿采继续往前走,轻声补充道,“夫人当年就是洛阳人,后来远嫁岭南。我听洛阳后来跟我讲,好像是洛当家的总怀疑夫人与洛阳城的旧人有私情,两人为此争吵了很久。再后来,洛当家就宣布不进洛阳城了。”
孔阳心中释疑,“难怪洛阳与父亲关系不佳。看来洛当家与夫人关系一直不睦,连带这洛阳对父亲也很是怨怼。”
“怨怼谈不上。”阿采淡淡道,“洛阳不想总在父亲的掌控下生活。你若不是她父亲选的夫婿,也许洛阳此前也不会这么讨厌你。她想过自由的生活,不受父亲的一点儿影响。”
孔阳点点头。
两人走在洒满月光的小路上,影子在身后拉得长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