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没说完,莫名其妙偃旗息鼓。
李朝年的手臂从身后环住她,慢慢收紧。整张脸埋在她颈窝,无意识地蹭了蹭。
仅剩的一丝理智在他耳边呐喊,就算被徐洺京来个过肩摔,他也认了。
他身上淡淡的酒味后知后觉地传来,不足以掩盖他身上本来就有的香气,但徐洺京嗅觉灵敏,马上反应过来——
他喝醉了。
“李朝年,松开。”她淡声。
男人没反应,呼出的热气洒在她颈间,引起一阵颤栗。
徐洺京叹了一口气,挣扎了两下。
酒劲上头,李朝年晕得更狠了一些,明明站在原地,看着却有一些颤抖。
徐洺京认命地扶住他的手臂,后面有人要经过,她拖着人往栏杆边站了站。
“喂,酒量不行就老老实实跟小孩玩。”她自言自语,“挂我身上像什么事。”
周围稍微起了风,沿海路边的路灯一一亮起,花坛里五颜六色的小地灯也微弱地照亮一片空地。
两个人交缠的影子落在地面,边缘被模糊,仿佛融入无边黑暗,一直延伸到远处。
李朝年轻轻动了动,似乎是听见了徐洺京说话,强撑着回答她:“我就要挂你身上。”
语气像是在撒娇。
此想法一出,她整个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起开。”
“我不要,”他语气变了变,罕见地带了几分委屈:“松手了你就走了。”
徐洺京一愣,听见他继续说:“我讨厌下雪,讨厌德城的路,讨厌德城机场。”
“我也讨厌你。”
她心一痛:“为什么讨厌我?”
有液体淋在脖颈,身后的人已经带了几分哽咽,话也有些语无伦次。
“我不讨厌你,我讨厌我自己。”
“讨厌自己没能在你要离开的时候出声挽留,讨厌自己的坏运气,在京南那么多年,都没能遇到你。”
“你总以为,喊你年年那一次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其实不是。”
身后的人站直了身,徐洺京得到片刻喘息的机会,将他的胳膊松了松,转过身面对他。
“很久之前,你在大街,没有伞,”他胳膊耷拉下来,“你撞在我身上,给我的衣服留印子了,其实你还踩到了我的鞋。”
他的声音忽远忽近,絮絮叨叨地说着以前的事。
徐洺京没忍住,轻轻笑出声。
“之前不是说我挺真实的吗,现在才说我踩你鞋,该的!”
“我觉得,你好可爱。”
李朝年神色清明了几许,眼眶红红的,一汪眼泪在其中打转,脸上还沾着泪痕。
不过“可爱”这两个字,现在在徐洺京看来,更适合形容他。
她看着他的样子,忽然就心软下来。
她拿出包里的纸巾,伴随着香气递到他面前,却被他偏头躲过去。
李朝年不看她,任凭眼泪夺眶而出,却在将要划过脸颊的那一刻,被轻柔地揩去。
从脸颊到眼睛,包裹住她手指的纸巾上似乎还能传递来她的温度,风肆无忌惮地吹来,裹挟着些许凉意。
传递到他面前,似乎已经被来自她手掌的温暖所抵挡。
李朝年头低下来,在离她不过一掌的位置停下,一动不动地任由她擦眼泪。
女人睫毛浓密,稍稍盖住眼眸,鼻梁挺拔,在眼窝投射出阴影,眉头无意识地皱着,薄唇微抿,眉眼间尽数认真。
李朝年一只手臂还搭在她的肩膀上,另一只手缓缓抬起,用食指轻轻抚了抚她的眉心,让她把眉头舒展开。
“不要走了,行不行?”他声音缓和下来,试探道。
徐洺京答非所问:“我不跟醉鬼说话。”
李朝年语气急了一些:“我没喝醉,我不是醉鬼。”
男人表情认真,仿佛是在回答什么重大问题,引得徐洺京发笑。
“你明天醒过来,会记得我说的话吗?”她收敛了表情,也露出几分认真。
李朝年眼中浮现一丝迷茫,像是不知道她在问什么,也不知反应过来没有,一个劲点头。
沿海路上人渐渐多起来,许多人排着队从两人对面的楼梯走下来,周围也有不少结伴散步的人,还有推着婴儿车溜孩子的。
一男一女的搭配不少,但人越来越多,徐洺京觉得还挺别扭的。
“我们先回去吧,有事明天再说,行不行?”
她略带试探地对李朝年说道,毕竟他现在那个状态,实在不好讲道理,指不定今天说的话,明儿就忘了。
李朝年喝醉了倒是很好说话,他盯着徐洺京的脸半晌,迟缓地点了点头,任由她拽着自己的衣角,沿着楼梯往上走。
“你现在住哪?”徐洺京又拿回钥匙,“我把你送回去先。”
他不说话。
徐洺京没过多问,给程文丹打了电话,结果她说不知道李朝年回德城住哪,她也不在家。
她心里做了一番思想斗争,最终屈服,把他带回自己现在住的地方。
毕竟也是他自己家。
李朝年阖眸靠在后面,像是要睡着了。
车里温度刚刚好,但坐一会儿就热,徐洺京扶着方向盘,一把将袖子捋起来,降下一点窗户透气。
晚上车依旧很多,在内环路堵了得有二十多分钟,晚上快十点才回到家。
李朝年尚且能够走路,下了车就乖乖跟在徐洺京后面一声不吭。
明明是他自己家,他倒像是作客的一般,安静地看着徐洺京输密码开门。
她稍微侧身,给李朝年让了个空隙让他先进去,自己在他身后关上了门。
“今天你还睡你那屋。”
她说着,走到橱柜旁,翻了一罐蜂蜜出来,拿了小碗给他冲蜂蜜水。
“能跟你一起睡吗?”他幽幽开口。
徐洺京手上动作不停,看都没看他一眼。
“能滚吗。”
陈述句。
显然醉鬼就爱开玩笑,徐洺京压根没当回事,用勺子把蜂蜜搅开,把碗递到他面前。
“喝了。”
李朝年乖乖照做。
温热的蜂蜜水从喉咙下行,所到之处,留下丝丝暖意,让人感觉浑身都舒畅起来。
李朝年感觉没那么难受了。
但人还醉着。
“你明天有事吗?”徐洺京抱着手臂,慢慢走到他跟前问。
没等他回答,又自顾自道:“算了,问你也白问。好歹是老板,旷工应该没事吧?”
“你明天好好睡一觉,睡醒......”
她本来想说“马上走”,话在嗓子打了个圈,又咽了回去。
这话不太合适,像在赶人走,这可是他自己家!
“......睡醒可以再睡,站着睡坐着睡,起来重睡都可以。”
李朝年本来就迷糊,听这话更不知东南西北,只能不断地点头。
“行了,喝完想洗澡冲一下得了,我也要睡觉了。”
李朝年仰头一饮而尽,把碗递给她。
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碗上还残留着温度,从他的指尖传过来,剐蹭到她的手心。
徐洺京看着他,认命地接过碗,放进洗碗机,转身回自己房间了。
钟表指针已然转到十一,屋内万籁俱寂,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大,如雷震耳。
徐洺京裹着被子,只露出一个头在外面凉快凉快,但实际上也快要熟透了。
她脑子里想的全是刚才喝完蜂蜜水的李朝年。
嘴唇似乎是因为水的热度,有些泛红,每喝完一口,嘴唇都隐隐泛着水光。
虽说那样形容不合适,但她还是觉得——像能掐出水。
让人看着有种想亲上去冲动。
还好她争做柳下惠,有十足的毅力临危不乱。
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忽的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响动,像是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是更大一声巨响。
像是从外面浴室传出来的。
徐洺京心底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来。
几乎是不假思索,她立马掀开被子下床往外冲。
浴室门半掩着,灯开着,里面没有水声,但能够闻到淡淡的沐浴露的香气。
是她前几天刚买的,给两个浴室都放上了。
她试探性地敲了敲门,没人应。
“李朝年?你洗完了吗?”
仍旧没人回答。
她心一横,一把将门推开。
却见浴室中间,李朝年倒在地上,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
浴室干湿分离,他倒下去的地板是干的。衣服好好地穿在身上,应该是洗完才倒在地上的。
徐洺京愣了半晌,反应过来迅速冲到他身边,手穿过脖颈,将人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李朝年?李朝年!醒醒!不要倒在这里。”
他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徐洺京担心他发烧了,将手探到他额头上摸了摸。
温度还算正常,只不过他的眉头一直皱着。
徐洺京费了好大力,才将人从浴室带出来,放到他自己的房间。
李朝年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睛。
“困。”
徐洺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