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还没有大亮,雾气茫茫,庭院里的矮树丛乌乌的一片,在白雾里若隐若现。
少年鸦黑的睫羽微动,旋即睁开双眼呆呆地看着龙凤雕花。片刻后,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把身边的人也吵醒坐起来了。
裴应章讷讷道:“师,师兄,我,我……”
陈云礼把手放在他脉搏处探他的灵脉,灵脉强劲有力。他确认他无恙后,又躺回去道:“睡觉。”
裴应章呆呆地看着他,本来闭上眼睛的人睁眼道:“你昨天可把我折腾的够呛,不睡就出去练功。”
少年机械地下了床,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听到门关上发出细微的声音后,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嘀咕道:“一天天的一身牛劲。”
在门外已经进入炼气的少年:“……”
等到日晒三竿时,陈云礼才慢慢吞吞地走出来。没看到少年,又去隔壁房转了一圈。桌上镇纸下压着一叠纸,写的是《道德经》的内容,他抽出来细看,纸上的字如少年般温润雅正,一笔一画间有一股正气萦绕。
陈云礼想起自己狗爬一样的字,羞愧地放下,正欲用镇纸压住,看到下面一张画。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后,他把画抽出,画中是他站在书院门口那棵大榕树下回头的样子。
陈云礼细细端详片刻后,满意的点点头,又把画放回原位,出门去外面溜达。
江岳忙了一天回来,看到一个熟悉的蓝衣身影在招猫逗狗,好不悠闲,又想到自己忙碌一天的疲惫,气不打一处来。他道:“献文。”
陈云礼一动不动。
见对方沉迷在摸猫猫头中无法自拔,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陈云礼后面道:“陈献文。”
陈云礼听到自己的名字转头看着江岳阴恻恻的脸,顿觉不妙,问道:“师父有何事?”
江岳道:“我听闻你对《云笺七签》很感兴趣,刚好宋砚老先生云游至此,明天你就和应章一道去书院修习吧。”
陈云礼莫名其妙,刚想反驳,又想到说不定是以前原身对此感兴趣,左右自己闲来无事,不如多学点傍身也好。
他点点头,“那就多谢师傅了。”
明早一早,裴应章就敲响陈云礼的房门,敲了两三回不见人影后,干脆推门而入。
只见床榻上的人睡得四仰八叉,一头黑发一半在床上一半在地上。裴应章一边叫他,一边没忍住把他的头发拎回床上。
被叫醒的人迷迷瞪瞪的,问他:“几时了?”
裴应章答道:“已经卯时过半了。”
他本来想早点来叫醒师兄,但想到昨天师兄睡得天昏地暗的样子,实在是不忍心。自己先跟剑谱练了一套剑法后才来叫醒他,没想到对方还是如此的……困。
陈云礼呆呆地坐起来后,没有丝毫动弹,像一座没有生气的木偶。
裴应章第一次见他这般模样,心里暗暗发笑。
眼看时间就快到了,裴应章把陈云礼的头发梳理束好,他第一次帮别人束头,只能笨拙地束一个高高的马尾。
又在衣橱中找出一套祥云暗纹样的金色圆领袍套他头上,陈云礼乖乖地穿好后,金色与白色相交的衣袍显得他格外贵气,任谁看了都得夸一句好一个贵公子!
陈云礼在骑马带师弟走错两个路口后,艰难的到了书院。没想到刚刚下马,就被一个红衣男子拦住,那红衣男子道:“这个时辰才来,不如不来的好。”
陈云礼听闻,没有生气,恭恭敬敬地向他作揖道:“昆夫子,今日是某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吧。我小师弟脸皮薄,承受不住夫子的责怪啊。”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那名昆夫子看到他这样,冷哼一声,挥挥手让他们俩进门。
陈云礼把裴应章送到聆室后,去到静心室里坐下听学,发现章见秋也在,两人互相点头示意后,陈云礼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宋砚不愧是名家,他能把一些晦涩难懂的东西转化成平日的例子,加上他本人妙语连珠,静心室中的众弟子听的津津有味。
待看到祝迎和裴应章的身影时,陈云礼才反应过来已经到下学时间。宋砚也看到两个小少年的身影,道:“可是到了下学的时间?”
众人点点头,宋砚哈哈一笑:“到时间使自行离去罢。”说完,等书童收拾好东西便走了。
众人见宋砚走后,才纷纷四散离去。陈云礼和章见秋并肩出来,两个少年走向前去,祝迎抱怨道:“师姐,我们等你好苦!话说你们好生厉害,听夫子一张嘴叨叨叨的,居然能不犯困!”
章见秋听闻此言,伸手捏住他的后脖颈道:“你懂什么,宋夫子一课能值千金,多少人想听都求不得。平日都是我等你,今日你等我一会怎么了?”
祝迎道:“疼疼疼,好师姐饶了我吧,下次不敢啦!”
章见秋哼声道:“下学回去也是招猫逗狗的主,不如在这书院后山住下,专心修炼。”
陈云礼听闻此言,问道:“书院后山还有房子住?”
章见秋点点头道:“书院后山前不久建了不少房子,专门供远道而来求学的弟子和云游的大学士住。”
陈云礼有些心动,住在书院后面就不用早起了,这可太妙了!他转头问道:“师弟,我们不如在书院住一段时间?你天天起这么早,睡不够会影响发育,长不高的。”
裴应章问道:“师兄想住吗?”
陈云礼道:“想。”
裴应章闻言,“那就住。”
祝迎听到睡不够会长不高后,一时也有点心动。看到自己的好兄弟也住下了,抓着章见秋的袖子道:“师姐我也要!”
待四人录入灵气后,便有人带他们去对应的院子。
章见秋和祝迎在同一个院子两间房中,师姐弟正在和谁住大房子而争执不休。
陈云礼见状摇摇头,心道幸好自家小师弟不闹腾。两人缓步到隔壁院子,一推门便见左边有一个小莲池,右边还是光秃秃的土地,陈云礼伸手问道:“这……”
杂役讪笑道:“这是专门供两位公子发挥的,可以自行种些灵植,绝对不是我们书院的疏忽!”
陈云礼点点头,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又见只有一间屋子,便问:“那这又是?”
杂役道:“您看这是一间房,实则是两间,进门有一间,再往里进还有一间。”
陈云礼呵呵道:“这不还是一间房吗?”
杂役道:“公子有所不知,宋学士到来后,便许多人来这里住,房子实在供不应求。公子若是介意,小人可以给公子申请退一半灵石。”
陈云礼心中的小算盘打得飞快,转头问裴应章,“师弟怎么看?”
裴应章乖巧道:“全凭师兄做主。”
如此这般后,陈云礼瘫在床上,看着裴应章把从江家送来的储物袋中掏出东西摆放。
陈云礼双手背在脑后,看着裴应章忙前忙后,一开始裴应章还会问他的意见,从得到随便、不记得了、好像是这里等回复后,便自行摆放了。
陈云礼的目光看着师弟的身影,不禁想到自己以后的道侣会不会也是这般既美貌又能干,晚上还可以温香软玉入怀……
思及此,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裴应章看着他乐不可支的样子,有点摸不着头脑道:“师兄怎么了?”
“没事,没事。”陈云礼摆摆手,问道:“师弟家中没有姊妹吗?”
裴应章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陈云礼略微失望,起身道:“师弟不要忙活了,夜已深了,早些歇息罢。”
裴应章吹灭灯火,转身出门,不一会儿门外便响起了灵剑破空声。陈云礼一边感叹师弟的牛劲一边把自己埋入松软的被子里,不一会就沉沉睡去。
时间转瞬飞快,从寒冬来到了初春。虽然时值初春,但是冬天的余威尚在,天寒地冻,陈云礼的心也寒冷无比。
自从宋夫子突然宣布要进行期末考核后,他一直蔫蔫的,因为其中有一半都是要默写,而他没有过目不忘的能力,自然要熬夜多看。
陈云礼看着看着,便觉得乏味,疲惫地把自身靠在椅背,头仰起看着屋顶放空。
正当他双目无神地盯着屋顶时,余光看到有一人站在他的身后,顺着那人的胸膛往上看去,是裴应章。
大概是灯火快燃完了,昏暗的灯光映照着少年脸庞,神色不明,少年低垂着眼眸看着他,他对上少年如星子般的眼眸,竟觉得眼中仿佛有有光华流转。
陈云礼沉溺于对方的眼眸里,没忍住咽了一下口水,而少年的喉结也上下滑动了一下。
少年垂首好奇道:“师兄这样不累么?”
陈云礼坐直,手抚上自己的脖子按了按,感叹道:“你这么一说好像还有点,真是老了老了。”
旋即哈哈一笑,试图用尴尬的笑声来掩饰尴尬。
正当他思索该如何掩饰尴尬时,一双手放到他肩膀上轻轻按揉起来。
这一按可不得了,陈云礼如触电般浑身酥麻,手脚无力。陈云礼结结巴巴地问:“这,这是做什么?”
“我看师兄学习了这么久,肯定累了,想帮师兄放松一下。”少年道。
“其实也不是很累,没事的,师兄不累……”
“可是刚才师兄不是说自己累了吗?”
听闻此言,陈云礼回想了一下,自己好像确实说过这句话,又道:“外面种的灵植好像破土了,我出去看看哈哈哈哈。”
说完,箭步冲出门外,把门关好。他背对着门拍了拍胸口,轻舒了一口气,走到种灵植的地方一看,更加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