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闹的教室忽然安静了几息，沉默侵袭每一个人的表情。

    女生们纷纷看向余迢，眼神满是担忧。

    谁也摸不清班主任葫芦里卖什么药，即使目前相处感觉还不错，但她还是一个外人，难免叫人心里犯嘀咕。

    余迢安抚地对她们弯唇笑笑，示意自己没事。

    女生人缘很好。

    这是从教几年的冯映水第一想法，不过对方是班长，似乎不难理解她受欢迎的原因。

    “好的，老师，请您等一下。”余迢直视冯映水，推开椅子站起来。

    冯映水点头，转身走向教室门口。

    余迢将剩下的数学试卷和地理试卷往杜敏仪手边一放，垂下头柔声拜托：“敏仪，麻烦你帮我交一下作业，还有和借我试卷的人说一声，她们帮我交给课代表就行了，谢谢。”

    杜敏仪对她比一个“OK”的手势：“放心交给我吧，我等你回来一起去食堂吃饭？”

    “没事，不用等我，你做你的。”余迢对她摇头。

    余迢什么都没拿，两手空空地走向冯映水。冯映水淡淡地看她一眼，率先走到前面：“你跟我去办公室。”

    余迢紧跟在她身后。

    走廊上学生拥挤，大家背着书包从教室里出来，和同学们有说有笑。

    余迢走在冯映水几步之后，全程一句话都没有说。她不是活泼外向的性格，斯文、克制也沉稳，深得长辈信赖和放心。

    冯映水课堂内外判若两人。

    课堂上她态度亲切，很能活跃班级气氛，但是下课后不说话，看起来有点严肃，余迢不会主动打破师生之间的距离感。

    她们走过四班教室，两个男生追逐着向门口跑来。

    跑在前面的男生扭过身对后边的人做鬼脸，神色得意又嚣张：“你快来抓我啊。”

    他们跑动速度太快，走廊经过的人正好位于他们的视觉盲区，谁都没看见门口的老师。

    冯映水反应过来，人已经直冲到眼前。

    她脸色微变，眼见双方即将撞在一起，余迢猛地搂住她的腰，用力地往后边一拉。

    冯映水惊险地躲过对方的撞击，表情错愕。

    下一秒，余迢迅速收回放在女人腰侧的那只手，果断往旁边退几步，温声询问：“老师，您没事吧？”

    冯映水很快调整好心情，她站稳之后，朝余迢摇头：“我没事，刚才谢谢你。”

    余迢淡淡一笑：“举手之劳。”

    嬉皮笑脸的两个男生发现自己差点撞到老师，脸色变白，连忙向冯映水鞠躬道歉：“老师对不起，我没看见你。”

    “没事。”冯映水不和他们计较，但还是正经提醒，“不要在教学楼奔跑，容易撞到别人。”

    两个男生连忙点头，面红耳赤地拉着彼此走掉。

    这对师生继续往前走，余迢望向冯映水窈窕的背影，想到方才掌心搂过的腰肢，柔韧又瘦长，一股淡淡的香水味萦绕在女人身上，也不知是否会沾染到学生的衣袖。

    但她没有细想，和冯映水走进高三文科老师办公室。

    办公室里面坐着不少老师，冯映水领着余迢往自己的办公桌走去。

    冯映水的办公桌严谨地按照功能区划分，电脑桌旁边的储物柜里整齐排布蓝色文件盒，外侧白色纸条上分别用黑色油性笔标注大分类，电脑桌旁则是几个立式书架，日历里的待办事项写满字迹。

    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私人杂物，作风简洁明了又严谨干净。

    余迢只是扫了一眼，并不多看，垂手站在办公桌旁边，双脚并拢，站姿如孤松。

    冯映水坐在椅子上，抬起下巴看着余迢，眉眼舒缓：“余迢，这学期你还想当班长吗？如果不想的话，周三下午的班会课，我们可以重新选举班委，如果你愿意继续当班长，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余迢神色一晃，有点始料未及的感觉。

    她从小学就是班长，初中也是班长，高中还是班长。可能有些人天生好学生模样，在人群中会有吸引人的特质，老师开学第一眼总会对她投以额外关注，选择她当班长与民主无关，但是她没有辜负过这个身份的职责。

    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她还有选择的机会，不是只能被动接受。

    冯映水没有在意女生突然的沉默，她拧开放在桌角的保温杯，喝了几口降火的金银花露水，等待女生想明白。

    更换班主任根本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尤其是接手高三班级，新旧两任班主任需要完成长时间的交接。

    上一任班主任郑茂生对这个班的评价特别糟糕，在他的描述中，二班就是一群不学无术的混子，每天热衷反抗老师，课堂消极懈怠，作业敷衍了事，完全不把自己的未来放在心上。

    他只肯定了一个学生，班长余迢。

    冯映水不是第一次当班主任，她相信一个班的学生有好有坏，可是郑茂生这样全盘否定自己带了一年的班级，毫无感情地将学生们贬入泥土，至少在冯映水的教学理念里，这种行为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

    她没有相信郑茂生的一面之词，也和其他科任老师沟通过，得到的反馈竟然截然相反，几乎都是积极正向的评价。

    所以郑茂生极力推崇的学生，有没有可能是他管理班级的帮凶，又或者每天如履薄冰，努力周旋师生之间，尽力调和双方关系。

    冯映水忌讳自己产生先入为主的想法，暂时将那些猜测压在心里，直到今天终于见到本人。

    余迢给她的第一印象不错，与人相处很有分寸感。

    她想余迢或许需要一个可以选择高三不那么辛苦的机会。

    “老师，我可以胜任班长的位置。”余迢深思熟虑之后，还是说出这句话。

    她的想法无关责任心和集体荣誉，同龄人喜欢在未知中追求新鲜，她偏偏不习惯既定的轨道出现偏差，熟悉的日常生活发生改变。

    节外不必生枝。

    “你自己想清楚就行。”

    余迢的回答是意料之中，冯映水点头，从包里拿出一串钥匙。

    她打开电脑桌下上锁的柜子，一个带锁的透明箱子放在办公桌上，锁头上插着两把小钥匙。她拔出钥匙，从钥匙扣上拆下其中一把递向余迢。

    余迢伸手去接，金属钥匙放在掌心，温度冰冷。

    她疑惑地眨动眼睛，等冯映水的解释。

    冯映水轻推眼镜，目光温柔，她的手放在收纳箱上：“明天你帮我收齐同学们的手机，大课间之前交给我。”

    “这把钥匙交给你保管，以后每周一他们上交手机，你把箱子交给我，每周六我等你来拿箱子，你负责看着他们拿回去。”

    冯映水又拿出一张早就设计好的名单：“上面有第几周第几周，他们谁交了，你就叫他们在上面签字。”

    余迢郑重其事：“好，老师，我知道了。”

    冯映水没有安排她其它的事，余迢拿齐东西转身离开。

    一道目光放在她的后背上，清薄的骨架撑起校服轮廓，像山脉起伏的走势，令人分外好奇底下蕴藏多少宝藏。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冯映水才若有所思地收回注意力，继续完成今天的工作任务。

    余迢吃完午饭才回宿舍，同宿舍的林子爱最早发现她进门，开口便问班主任和她说了什么？

    大家关心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涌来，余迢直接就说了冯映水叫她负责收手机的事情，反正不是什么秘密

    林子爱听完抱着手里的智能机倒进被子里，她泪眼婆娑：“能不能不交手机啊？我不想和我女儿分开。”

    她口里的“女儿”是一个二次元漫画人物，说完她嘟起嘴，委屈地亲了亲手机屏保，背景正是她女儿的官方宣传图。

    她哭丧脸：“女儿乖乖，妈妈会想你的。”

    坐在她对面床位的邓玲悦目睹她发癫的全过程，扶住胸口作呕吐状。

    她一脸嫌弃地翻白眼：“林子爱你再恶心一个试试？中午滚出115吧。”

    115是她们的宿舍号。

    剩下几个人纷纷表示赞同，强烈谴责林子爱损人不利己的行为。

    林子爱戏精上身，和她们有一句没一句地互怼，还是那么嘴贫，充满犯贱的气息。

    她熟悉的热闹又鸡飞狗跳的宿舍，即便大家两个月没见面，可是一聊天还是毫无陌生感。

    余迢好心情地上扬唇角。

    她谁也没帮着说话，打开压缩袋里的床上用品专心收拾床铺。

    可算收拾好了一部分行李，午休铃声打响，余迢拉上窗帘，宿舍内光线被剥夺，大家各自上床，不管想干什么，都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影响别人休息。

    头对头的林子爱躲在被子里玩手机，余迢也有手机，但她玩心不重，也确实对电子产品没有什么兴趣。

    余迢放松身体，闭上眼睛缓慢数数，从一数到七十六时，她已经睡沉了。

    第二天的早读课是英语，还是上学期教二班的英语老师周细雨，她站在门口交代英语课代表几句，早读课很顺利地进行下去。

    一下课，余迢立刻说明情况，开始收同学们的手机，争取早点把事情做完。

    很快又上课了，开学第一堂课是数学，大家以为和英语一样，还是上学期的老师。

    结果却是冯映水拿着教案和教材书走进教室，走上讲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