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地说，她不知道。
她看不清章依茗到底有什么目的。这人的行为逻辑似乎总是矛盾的。有时她表现得像是真的想带大家取得胜利，有时则让虞渊觉得这一切都是阴谋。
更重要的是，她不明白章依茗为何总是表现得与自己很亲密的样子，她从未经历过、也从未习惯这样的关系。
就像现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拥抱也让她不知所以。
“我们之前认识吗？”
啧，所以说失忆的人就是麻烦在这一点，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蹦出一个自称以前认识的人，而你也无从得知真假。
听到虞渊的询问，章依茗笑了一声，摇摇头：“不，我想，我们的确是第一次相见。”
“好啦，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我想，这都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章依茗望着她，笑了笑：“所以，下次相遇时，不要忘了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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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日一早，管家就笑眯眯地敲开了众人的房门，用他古老而优雅的腔调问候道：“早安，女士们先生们，准备好公投日了吗？”
这让本就惴惴不安的众人心情变得更加不妙。
公投日，顾名思义，就是让众人共同投票选出凶手，如果成功找出凶手，则过关，否则，凶手过关。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便是凶手杀死所有玩家，或者玩家杀死凶手，也可以通关，这便是所谓的暴力通关法。当然了，后者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凶手在副本里往往拥有着超乎寻常的能力，难以杀死。
十二点一过，便是投票的时间，在此之前，仍可继续调查或进行讨论。
“好啦——好啦，我们现来说说彼此认为谁是凶手吧？”
章依茗笑着说道，话音刚落，朱千星就立刻拍了桌子站起来指着虞渊道：
“我投她一票！”
被指控为凶手的本人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表情，她垂着眸：“理由。”
“因为这张纸条！”朱千星张开了手心中的小纸条，只见上面写道：
「我无法理解……我无法理解，默尔索怎么能这么冷漠！他难道一点儿都不在乎艾斯蒂先生吗，他可是我们的造物主！」
“这是哪部作品里的？”
黑发少女突如其来的询问让朱千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答道：“我的那本，《伪君子》。”
“其他人的呢，既然指控了我，想必另外两张纸条你们也找到了。”
“那两张纸条和凶手关系不大……等等，你在套我的话？”
朱千星瞪大了眼睛，脸颊因愤怒而升起一层红晕：“搞清楚，现在你是嫌疑人！把这张纸条上的话解释清楚再说！”
“没什么好解释的。”
虞渊恹恹地说，她单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朱千星。
“这很简单，因为原著中默尔索对自己母亲的离去都无动于衷，在这里，对艾斯蒂的死也不会有什么感受，这张纸条根本说明不了什么——你们的证据就只有这个吗，其他人的纸条呢？”
“依茗姐和王哥的书里都没有！”
朱千星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答道。
“是真的没有，还是被人为销毁了？”
“你怀疑我们？！”朱千星气得跳脚：“依茗姐的付出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她哪次不是和大伙一起行动，共同寻找线索的，如果不是她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带领我们前进，案件的进程怎么可能这么快！”
“倒是你，不是坐在椅子上就是不见踪影，你付出什么了，你不想离开这里我们还想离开呢！你态度这么消极，不正说明你不想帮我们找到凶手吗？！说明你自己就是那个凶手！”
“至于那个叫风什么的家伙，他可能是和你达成了什么协议，他维护你为你作证，你则保证他能晋级——谁能排出这种可能性？”
风世宁：？？？
不是，这都什么逻辑！
风世宁忍无可忍，立刻站起来反驳他：“不要胡乱揣测，我和师姐是真的在现实里认识！”
“哦，既然你说认识，那你有本事说一说她是哪里人，毕业于哪里，兴趣爱好是什么啊？”
“这……”
风世宁一时语塞，坏了，师姐平时从不主动谈论这些，这些他还真不知道。
见风世宁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朱千星冷笑一声：“你该不会要说，你和她只是认识，根本不熟吧？别开玩笑了。”
“你看，你们根本拿不出东西来反驳我。”
朱千星正慷慨激昂地对着虞渊一顿批判，却见那人轻轻笑了一声。
他顿时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很有趣。”
虞渊懒洋洋地靠回椅背，闭眼：“我以为审判依靠的是证据，而不是所谓的‘贡献’？”
说来也有趣，默尔索因为没有不在意母亲的死而被判处死刑，她则因为所谓的没有付出而被指控为凶手。
难怪这片空间要分配这样一个角色给她。
“哼，你不服气，那你拿出理由来啊。凶手不是你还能是谁？”
“章依茗。”
“哦……章依茗啊……等等，你说谁？！”
“她怎么可能是鬼玩家？”
此言一出，大厅内立刻吵嚷起来。
被指控的本人倒是反应没那么大，章依茗放下茶杯，叹了一声：“渊渊，你果然投我了呢。”
“我知道其他人怀疑你让你很不好受，可是你也不该随便指认呐。”
“在《堂·吉诃德》这本小说中，象征是个很重要的因素，在这个副本里，我们也象征着不同的角色。你象征着默尔索，本身便是个杀害过他人的角色，现在又有纸条线索为证，更何况，无论是面对谁的尸体，你都没有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这就说明，你其实早就知道他们会死，对吧？”
虞渊：“……”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只是心理素质比较好。
【？不，我不觉得你是心理素质好，我觉得你那是心理变态。】
“你说的那些，终究只是推测而已。如果这么算的话，我们谁也逃脱不了嫌疑，尤其是你。”
“是吗？”
褐发少女微微一笑：“那就请你说说……我如何逃脱不了嫌疑吧。”
“明明——”
她拖长了声音，眼底浮现出一丝探究与笑意：“【埃斯梅拉达】，是不可能害人的呀。”
“的确不会。”
虞渊缓缓说道：“但问题在于……你不是【埃斯梅拉达】。”
此话一出，空气顿时寂静了下来。
“有意思的推论。”
章依茗轻轻鼓了鼓掌，手腕间的手镯碰撞出清脆的声响：“那么，如果我不是埃斯梅拉达，扮演他人人设，就应该死在第一天才对呀，就像扮演葛朗台的那个小姑娘。”
“但是「人设」可以更换。”
“在这个空间内，我们确定他人人设完全是凭借各自房间内的书籍和死亡的代价，可是如果书籍被人提前更换，那么一个人就可以轻易地扮演另一个人的人设，只需要保证自己不会违反真正属于自己角色的设定就好。”
“昨天我已经尝试过将我房间内的书和风世宁房内的书进行调换，结果你也看到了——我和他都还幸存着。”
“可见，调换书籍并不会带来死亡的代价。”
章依茗微微一愣，很快又恢复了镇定的神色：“那又如何，如果我不是【埃斯梅拉达】，我还能是谁？”
“更何况，我们这些人里，人设可是没有重复的。”
“不，有一个角色可以。”
“谁？”
虞渊突然抬眸，正好对上章依茗的视线：“《伪君子》。”
《伪君子》的主角达尔杜弗的特点，正是伪善。
“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调换了自己和朱千星房间内的书籍。真正的埃斯梅拉达是他，你则是达尔杜弗。”
风世宁突然想起，那天朱千星确实是最后一个进自己房间的。
“一楼的卫生间连接着楼梯。那天王玉瑶不小心泼洒了大量的铃兰花香精，6：30分泰瑞莎才进去打扫，如果你那时真的去了卫生间的话，不可能沾染不上铃兰花的气味。”
“可是后来遇到你时，你身上却没有任何异常。”
“所以那十分钟，你应当是上了二楼调换了书籍吧。”
“啊……原来是疏忽在了这一步。”
褐发少女轻笑：“唉，没办法，因为我不能让其他人怀疑我【埃斯梅拉达】的身份，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和大家一起行动，只有那会儿才找到时间，没想到这点反而暴露了。”
她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懊恼，并不是懊悔自己杀害了其他人，而是懊悔自己的行为被发现：“这次是我过于疏忽了，下次不会啦。”
“不过呢，我这个人有点完美主义，任务上说，【鬼玩家】杀死其余所有玩家，便可拿到最高评分，我想……你们能理解我的吧？”
她的语气轻柔，话里却完全不是那个意思。
虞渊心头一紧，连忙朝风世宁的方向踹了一脚：“躲开！”
风世宁猝不及防被踢，一下子被踢出两米远，身体撞在墙上，重重地砸了下来。
【我靠，谋杀啊！】
好消息：多亏虞渊这一脚，他成功躲开了章依茗的杀招，捡回一条命。
坏消息：因为虞渊这一踹，他觉得他肋骨都快断了，半条命快没了。
于是，风世宁颤颤巍巍地地上爬起来，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然后朝虞渊弱弱地举起了手：“那个……师姐……”
“咱们下次能不能……轻点踹……”
虞渊：“……”
她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风世宁居然从那张向来淡漠清冷的脸上看出了一丝心虚。
她哪知道风世宁身子骨这么单薄，看着浓眉大眼的，结果战斗力基本为零……
而且事况紧急，她也就没有，咳，注意力道了……
【……你这力道多不注意几次，我想我很快就能见到你那小师弟的葬礼了。】
虞渊：“……”
好吧，她下次会注意的……嗯，也许吧……
虞渊将视线收回，见到鲜血顺着章依茗的指尖滴落，她的脸上仍然挂着甜美娇俏的微笑。
匕首刺穿了红发少年的腹部，大股大股的鲜血从伤口处涌出。在最后的时刻，他茫然地动了动眼球，嘴唇开开合合却没能在吐出一个字。
他就这样死去了，到死眼睛也没能再合上。
“唉，便宜你啦。”
“本想让你以原著的方式死亡的，那才符合我的死亡美学嘛。不过现在特殊情况，倒也无所谓了。”
虞渊默默地看着这一幕，良久，她才出声：“这样真的好么？”
“嗯？”
“他那么信任你，你还是杀了他。”
听到这话，章依茗眉眼弯弯，笑了起来：“为什么不好，在这墟界里，我们只能循环无尽的杀戮，唯有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
“更何况，他们总该为自己的盲信付出代价。”
褐发少女微微一笑，杜鹃花的香气在这一刻达到浓烈。她抽出一把亮得雪白的刀，向虞渊砍来。
利刃擦着虞渊的脸颊，几滴鲜血飞溅出。
虞渊的眼前忽然闪过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白鸽，飞羽，静谧的实验室，千人围观的面孔与议论，以及尚还温热的身体……一切的一切，都化作泡影，汇聚成指尖残存的血迹。
“……”
有点麻烦……
她好像……快控制不住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