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孤

    “公子,这姚怀吾分明是给咱们下马威,就这么放过他也太容易了。”苏佑闷声说道。

    屋内燃着佛手柑的熏香,暖炉中的银丝炭发出轻微的扑簌声,窗外雪下的紧,无声无息的盖住了天地间的一切。

    烛火摇曳,沈连祈看着白瓷杯中遗落的一片茶叶,抿了一口茶汤说道,“像这样的事情,以后只会更多,何必这么着急。”

    “可这...”苏佑话还没说完,拂弋推门走了进来,甫一入屋,衣角残留的积雪便浸透入衣中,沈连祈扫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公子。”拂弋递了一张短小的信笺。

    “绮渊阁那里怎么说?”沈连祈看了一眼后,指尖翻动,那信笺便落入碳木火舌中,舔舐殆尽。

    “来人只说,新阁主恭迎沈公子至扶岚城。”

    “没提地点?”沈连祈倒了第二杯茶,捏着茶盏在鼻尖轻嗅。

    拂弋抬头看了一眼身侧的苏佑,略有犹豫,倒是引得沈连祈多看了他一眼。“怎么?”

    “新阁主说,任何地点。”拂弋悄悄看了一眼沈连祈的脸色,却发现这位年纪尚小的少年,依旧面上看不出什么喜乐。

    不解,遂看向苏佑,他闻言早按捺不住,“这扶岚城真是山高路远,比不得天子脚下,这一个个的都是见人下菜碟的主。这是什么是意思?还威胁上咱们了,意思是在他们地界上,我们就活在他们眼睛下,岂有此理!”

    沈连祈将一盏茶尽数喝尽,“他们的地盘自然有他们的规矩。”喝罢,理了理衣袖,端坐于榻上。

    窗外几声婴孩微弱的啼哭,夹杂着暖炉内偶尔噼啪作响的木柴爆裂声,雪天里听的不大真切。

    “公子,那婴孩来路不明,我们此行也不便带着,该如何处理?”

    “言之有理,此行危险重重,的确不便再带个负赘。明日去见阁主的时候,顺便把她带着吧。”

    沈连祈看了一眼窗外,天地茫茫,万物静默,唯有墙角几只麻鸭扑腾。

    苏佑神色一变,就要夺门而出。

    “莫急。”

    苏佑和拂弋面面相觑,实在不懂沈连祈的意思,可他只是闭上了双眸,“赶得走一个,赶不走无数个,明日去会一会这新阁主,顺便给他送份大礼。”

    屋内温度缓缓升高,拂弋雪夜疾行沾湿的衣角都尽数被烘干,有丝丝缕缕的异香若有若无的传入鼻端。

    沈连祈睁眼的瞬间,手中的一枚薄刃飞出,划破了拂弋身侧的衣角。

    饶是拂弋心细也没留意到早就被人盯上这件事,他将衣物迅速剥离,扔出窗外,仅着一身里衣。

    “属下失职,竟让人钻了空子。”拂弋屈膝,心下也有一丝异样。

    苏佑伸手捏着屋内的那片衣角,“好精明的算计,先是将这秘药混以液体,寻个巧妙的时机泼在衣服上,这样一来,药性不会立刻挥发,若是近了公子身边,借炭火烘烤衣物,这秘药才会挥发出来。就是想寻踪也没有任何办法。”

    “不错,分析的好。”

    苏佑脑子一转,便回忆起来,“同理,公子起先要烧掉那婴孩身上的布匹,那阵异味,也是因为上有秘药,这秘药作用大约是以加速腐败为代价,如此一来,保留了马尸腹的余热,不至于让这孩童腹中冻死。”

    “有进步。”

    “公子,要我说,我就直接将那人拘来当面拷打一番,省的他们背地里小动作如此之多,防不甚防,这还是第一晚,往后还不知道有多少阴险的招数等着我们。”苏佑心直口快,作势便要去捉人。

    “虽然手法类似,但也不见得是同一人,天色已晚,你们早些回去吧。”沈连祈卷了卷衣袖,拂弋和苏佑先后告退。

    屋内躁动的唯余这寂静的雪夜里噼啪作响的炭火和少年苍瘦的手中死死捏着的那枚玉扇。

    春江楼,临江仙。

    木窗难掩春色无边,晨起一场雨后,微风也变得轻柔抚人,携着丝丝缕缕未尽的绵雨,凝结在少年额前散落的发丝上。

    沈连祈伸手将原本推开的窗子掩上了些,如此以来就躲了稍许的风雨。桌上面前放了两只茶盏,稍远一杯茶色稍重,临近的那杯茶汤已然变淡。

    “难得来一趟,不好好欣赏一下这儿的景色吗?”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来者是一个约莫十六年岁男子,着一身华服,刺绣样式精美,纹路巧妙,走动间舍间波光流转,只可惜脸上带了半面黑金面具,教人无法窥见真容。

    沈连祈垂掩着双眸,弯腰作了一揖。

    “表哥。”

    那华服男子闻言轻笑,手中黑金折扇啪的一声即合上。长袖挥舞间,他已然入茶席,黑金面具掩去半扇真容,且执身前那杯浓茶饮尽。

    “连祈此行一为恭贺你成为新任阁主,二为看望祖母。”

    “可惜晚了,这茶凉了。”洛沛舟笑着看向面前躬身的沈连祈,却不见他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外露。

    “想你沈家如今这幅模样,也是教人颇为唏嘘。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当年扶岚城受困,沈将军那日迟迟不肯前来援助,倘若他能未卜先知...”

    “父亲当年的确有所苦衷。”

    “如此,便不必再提。”洛沛舟又重新敛去了一切神色,正视着面前的少年。“留你活着来此,已是吾的恩许,速速回去吧,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说完转身欲走,不再容他过多言语。

    “那我若以这柄扇开路呢?阁主。”

    洛沛舟回头看见沈连祈手中端着一柄玉骨折扇,眼神中有些错愕,“绮海白玉扇?”

    “自是不假。”

    “这是你母亲出嫁时,祖母传与她的宝物。你当真愿意舍弃?”

    “还有一事。”沈连祈静静的抬眼看向于面前的华服男子,“路上捡到个人,如果可以的话,让她活着。”

    “此女何名?”

    “无姓,单名一个婴字。”

    “好。”

    .......

    扶岚城的山脉连绵,大雪簇拥下,河边的风更是凛冽如刀,一路上积雪及膝,白茫茫的原野上半个生灵都难以瞧见。

    赋婴背着沉重的包裹,回头看向来时的路,深深浅浅的脚印转瞬就被大雪重重覆盖。她已经是凭借记忆在寻找回城的路,若是再晚些城门关上,今晚怕是又要受训。

    远远的,赋婴看见荒地上有一道显眼的物件,她匍匐着探去,摸到一块石头,心下一喜,擦去石头上的污秽,却发现与意料中的和田美玉相去甚远。

    “去你的。”女子随手将那石头扔到一边。

    “哎。”远处听到一声轻微的叫唤。可四周白茫茫一片,哪来的动静?

    赋婴不爱管闲事,她在扶岚城生活了快十五年,绮渊阁最不喜欢的就是阁中暗卫多生事,就连阁主本人据说也是常年带着面具,不与人过多来往。

    赋婴稳住背后的包裹,正准备速速回程时,雪地中陡然冒出一只手稳稳的擒住了她的小腿。

    不出所料,她摔进了积雪中。

    然而片刻后,她就踹开了那双阻碍她的手,继续踏步向前行进。这灾象,缘是扶岚城今年罕见的落了一场暴风雪,四野茫然,一脚便有半人深。

    她对地形掌握极好,所以这次的茶马道口是由她负责监路,送离商户一行后,赋婴还得赶回扶岚城。

    积雪绵软,脚下咯吱作响,雪中本就极为安静,赋婴的脚步声也踏在自己的心间。

    赋婴转身探路回去。

    “多...多谢姑娘搭救。”

    “闭嘴,省点力气吧。”不客气道。

    那包裹是茶商留的物件,本是要在送行后带回扶岚城,赋婴看了一眼留在原地的包裹,这才背着方才雪里的那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不过,你怎么看出我是女子的?”终归还是年纪小,如今不过十五岁的年纪,赋婴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口问道。

    “小娘子虽然穿的破烂,泥渍覆面,行事粗犷,谈吐不雅...。”赋婴胳膊一转,那身后男子就被反手扔了下来,一言不发的就要走了。

    “回来,回来,我话还没说完呢。”

    男子喘着粗气伏在赋婴肩上,“我话没说完,你脾气怎么如此暴躁。”

    赋婴不答,心下懊悔为何自己方才非要多事,这男子相貌也不过一般英俊,只是一双眼生的极好。

    “我在京城数年,见识了太多形形色色的人物,总不能这点眼力见没有吧。”

    赋婴敏锐的捕捉到了话中的信息,回忆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听阁内的人说,她幼时是被一个京城来的人捡回来的,只是她虽然也好奇过自己的由来,但是没有人愿意告诉她那人究竟是谁。

    照顾她长大的王婆婆去年死了,她是个不多言的人,也许记挂她的身世,死前只告诉她那人是个姓沈的。她知道后便一直藏在心里。

    这么多年来,绮渊阁对她不算好也不算坏,日常同其他暗卫一样作息训练,可在所有人心里,甚至是赋婴自己都知道,她的身份对于所有人来说一直是个谜。

    这归结于旁人既不敢惹她。

    但惹了也没什么后果。

    除非...做的太过极端,像那人一样,下场死法惨烈,赋婴摇了摇头,妄图摇去一些不好的记忆。

    “你来自京城?”

    “正是。”

    “那你知道京城里有姓沈的人吗?”

    赋婴发觉身后那人许久未出声,正担心是否已经晕了过去,却不知身后人闻言早已有了戒心。

    “你问这人做什么?”

    拂弋看着眼前的女子,眼底起了警惕,他虽负伤,可要解决一个人并不难。若这女子真是那人派来刻意接近他的一个棋子,他相信自己随时都可以了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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