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先到狱中再问柳娘子,她必有隐瞒。
案宗上说,天承寺案发现场,发现了柳娘子的錾花金戒指一枚,内圈细刻“赠吾妻沅沅”;由此,才定了柳娘子的罪。
柳娘子坚称,这枚戒指是被盗;可是又拿不出证据。
距离十五还有两日,如果不能翻案,柳娘子决无生机。
我问:“你确是工部侍郎张鉴知正妻,是与不是?”
她答:“是。”
我又问:“你确是我邻家商贾之女柳沅,是与不是?”
她答:“是。”
我再问:“你伪造身份骗取婚姻,是与不是?”
她噤声,眼眶发红,略带哭腔:“何为骗取?”
我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京官大多与世家婚姻,若非,则婚姻于少时的京外。你与张鉴知三年前成婚,彼时他已为侍郎多载。柳娘子,你难道真的,假称自己是河东柳氏,以此联系婚姻?”
“是。”
柳娘子承认了,我内心翻涌。
不知柳沅嫁与他,更多为了钱权、还是爱恋。
谁知张鉴知娶她,内心清明,真是满腔爱意。
“张侍郎没有被你骗。”我这样说到。
柳娘子很惊讶。
“河东柳氏虽非禁婚家,但也是世家大族。子女婚姻,需有柳氏耆老见证;朝中京中又皆有柳氏子弟,张侍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戳破你的谎言。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柳沅嗤笑,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这么不客气的样子:
“当时,叔父死了,我爹来京做生意被骗,一家欠债潦倒,只能住在西边的穷鬼窟。找不到地方做工,又不愿意乞讨,马上就要饿死了。所以那天,我穿上最好看的衣服,打算到西市上喝碗不付钱的羊汤,大不了喝完就被打死好了。
那天我遇到了张鉴知。我把店家的最后一份羊汤让给在我后面排队的他,收了他几十文差价。
我家突然就饿不死了。
后来我天天都去做这个差价生意,却没人买我的账。直到又遇见他,他主动请我喝,我们坐在张记羊汤的小铺里,看着外面形形色色的过客,聊了很多。
我知道了他有官身,迫不及待想靠上这棵大树;迫不及待到,我忘了你也在京城,明明可以投靠你。
他送了我很多首饰、衣服,大部分都被我卖了做本金,重新做生意;我也包装得越来越好,假称自己是河东柳氏的柳,父母陪我一道做戏,我得以嫁给他。
但我始终害怕有一天他发现我是商贾女儿。官员总是不可能看得起商贾之家的。
但我绝对没有杀他,不可能为了这种理由杀人。”
有些唏嘘。探访官员与学生,人人都道张侍郎顾家爱妻,却无人知晓其妻子姓名,此事充满矛盾,甚是可疑;恐怕是张侍郎刻意隐瞒,怕柳沅身份引起误会,招致河东柳氏注目,破坏婚姻。
侍郎一家便居东南荒僻一隅,恐怕也是这个原因。
我当时感到有些不对劲,但一时间说不上来。
写了手札,方知问题在哪,明日还得再探。
下午忽然得知咸阳县官宅起火,应大人命丧其中。
我奔赴火灾遗址,调阅案宗,见:
大火起于夜半,救火不及。灾后除灰烬外,留下碎骨,及爆碎官印一枚。官印拼凑后可确认,是将上任武功县县尉应大人之印。
此事发于九月十二日晚。有疑,留人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