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伯特原本也已经站起身，正笑容可掬地打算上台去领取奖杯。听到这一声巨响，他的笑容也僵住了，转过身正好与伍尔西对视。

    殿堂里先是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随后如波浪一般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

    “伍尔西小姐，”亨伯特胸口起伏了几下，故作绅士地询问，“你有什么想说吗？”

    伍尔西当然有要说的话。四周成百上千双目光投来，都在凝视着她，带着好奇，带着嘲讽，带着震惊。剧烈的头痛、对委员会的失望、对世界的不满混杂在一处，混合成能量巨大的愤怒。

    有负责安保的法师试图上前，被她用眼神钉在原处，伍尔西的法杖流动着近乎粘稠的元素流，然而她没有再发动落岩术，而是提高了声音喝道：

    “你们举起双手是想要给他鼓掌道贺吗？你们齐聚在这里，就是看这个世界最权威的法师委员会之一给恋童癖颁最高荣誉吗？”

    人群仍旧嗡嗡作响。目光，躲开她又凝视她；议论，仗着人数众多，肆无忌惮地传播恶意和流言。

    伍尔西环视一周，大失所望。

    有人开始呼叫督察队，那些能够结阵打败世界上最高单人战力的法师的人。安保法师也明智地打算避其锋芒，不履行他的义务。亨伯特已经飘远，银发虽有些凌乱，毕竟也跑出了攻击半径。通常来讲，年老的法师在法术实验和施法娴熟程度上会比年轻法师更老练，但战斗能力毕竟是下降了。四周的高年资法师，眼中也都流露出避之不及的神情。

    主办方的人也慌了，忙乱之中竟然让人关闭了殿堂周围的元素引力场，想要以这种方式削弱她，伍尔西感受着空气中越发稀薄的元素傲然一笑，掌心向上一抓。大量的元素受到鼓舞，居然硬生生从周遭的高级法师身上剥离。相较之下，伍尔西的力量不降反升，周围的高级法师则一个个脸色青白。她感到一种醉酒般的无畏，来源于力量和真心话。

    “不用怕。各位，当丑事没有降临在我们身上，我们都可以在这里闭着眼睛鼓掌欢呼。只要忘却就好了。别人的孩子，别人的女儿，和各位有什么关系呢？今天是她，明天是我，下一个会是谁？”

    “这是可耻的！”

    伍尔西浑身颤抖，大笑不止。她就这样一边笑，一边大步往会场外面走，黑色宽大的法袍碍事，她一把扯下来扔在身后。与她最为亲近的水元素从空气中凝聚，逐渐在背后形成一道贴身的水幕披风。

    “恋童癖万岁！哈！哈！哈！”

    她走过门口壁炉，轻蔑地看了一眼纪念梅德的火焰。“你也应该感到羞耻。”身旁讨好的水元素们一拥而上，把火扑灭了，露出烧得焦黑的底座。

    她走到殿堂外，外面拥满了人群，但都因为元素抽离而处于一种虚弱的状态。她环视一周，众人眼中充满了茫然与讶异，没有人敢与她长久对视，但是好在人群中还隐约能看到几条抗议亨伯特的横幅。耳边响起轻轻地嗡鸣，是摄影蜂鸟，伍尔西眼神锋利地一扫，手抬起来却又放下，“这世界不应当是这样的。”伍尔西直直望着蜂鸟，“梅根，你明白我的意思。”

    一阵朔风吹来，伍尔西打了个寒战，她最后看了一眼博得利古堡，向半空招了招手——

    疾风甬道。一个极为困难的风系法术，也是最迅捷的移动方式，危险程度也与速度比肩。但伍尔西毫无畏惧，半空中划过一道冰蓝的光，流星也似的去了。

    身后，不久来了督察队，元素引力场重新开启，游行的人在混乱中散去，高级法师又恢复了风度，为看到了这样盛大的闹剧心中暗自兴奋，有些人低垂了头思考，梅根的蜂鸟简直从来没有这么忙过，在整个古堡内外上下飞舞，而她本人一直含着一缕神秘的微笑。

    不过这一切都与伍尔西无关了。

    半小时左右的时间，她就到达了自己的法师塔。降落的时候她栽倒在地，在水元素形成的上升弧形冰道上滑行了近千米才停下来，摩擦的热力把冰面都消融了许多。伍尔西没动，又顺着冰道滑了下来，仰面朝天躺在法师塔周围的苜蓿丛里。

    她的偏头疼已经缓解了，然而更为头疼的事情还在后面呢。

    今天简直不像是我。伍尔西静静地想，她因激怒而沸腾的头脑到现在终于澄净下来，她仔细回忆着这一天，犹如在凭吊一个遗迹。

    那阵偏头痛来得蹊跷。伍尔西年轻健康，平日里几乎从不生病，更别提这种盛会时刻，她通常都会在会前看看医生，做一些准备。

    伍尔西考虑食物中毒的可能性，甚至怀疑今天一整天都是因为食物中毒而产生了一场幻梦，然而身上的服装又确实是盛典的礼服，沾染了水元素，身上还一阵阵的发冷，是强开疾风甬道过度使用元素的后遗症。

    她实在毫无头绪，右手捏着法杖比比划划，下意识就画了个8形。

    眼前骤然一片漆黑。暗笼的持有者是暗笼的上帝，她的法力如蛛丝一般密布整个空间，即使目不能视也能清楚的定位囚徒的位置。

    这一回，她发现囚徒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跪坐在地，手上捏着一个术式，头低垂着。囚徒今日也非常奇怪，不如往日敏锐，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进入暗笼的她，精神不济似的把头抬了又垂下。

    察觉事有蹊跷，伍尔西屏息凝神地看着。囚徒擦了擦额头，忽地坐直，手上术式开始流动法力。与此同时，伍尔西又感到一阵熟悉的晕眩和头痛，她睁大了眼睛。

    囚徒低低地咦了一声，似乎有些困惑：“怎么黑了？伍尔西，你不会是晕过去了吧……”她手中术式一变，法术流动轨迹更加罕见，伍尔西头痛也愈加强烈，几乎达到了会场里那一阵疼痛的峰值。她确信囚徒与这事脱不了干系。

    “你在干什么？囚徒小姐。”

    囚徒遽然回头，罕见地显出犹豫：“……我在担心你，伍尔西。”

    “我在头疼。刚才在盛典上我也头疼了。我做出了不可挽回的举动，囚徒小姐。你这个术式我从来也没见过，它是干嘛的呢？”

    囚徒知道事无可避，定定地望着她的方向：“共享视域，伍尔西，这是精神融合术的一个分支。”

    无需多言，伍尔西立即领会了这个法术的功效。她咬牙切齿，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轻声问：

    “你是精神法师吗，囚徒小姐？”

    “不是。但是……”

    “我今天做出了很不像我的举动，我想你会对此有一些解释。”

    囚徒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伍尔西如豹子一般迅疾地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