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沈树带着众人转场到隔壁包厢。这里装修现代简约,与先前的古风雅室形成鲜明对比。
亓远陷在真皮沙发里,修长指尖沿着杯口缓缓画圈,眼尾洇开一抹薄红。
他酒量向来极佳,此刻却也显出几分醉意,整个人透着慵懒的松弛感。
"给他们找点乐子。"沈树朝亓远示意,目光掠过正在摆牌的陆承霄。
那小子已经醉得站不稳,却还执意要给亓远添酒。
亓远眯眼摇头,微敞的领口下锁骨若隐若现,在暧昧灯光里勾出诱人弧度。
牌局持续到凌晨。
亓远起身时身形微晃,却在旁人察觉前便稳住。
他揉了揉太阳穴,眼底水光潋滟,骨子里的矜持却分毫未减。
散场时,有人搂着女伴直奔旁边的客房,余下的被服务生送回家。
夜风一吹,南城街边梧桐叶沙沙作响,像在嘲笑这群醉鬼的荒唐。
——
清晨六点,手机震动第三轮时,陆承霄终于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
"来接我。"电话那头亓远的声音裹着砂纸般的质感,尾音像把小钩子。
"大哥我酒精测试仪能吹爆表好吗?"陆承霄把脸埋进枕头哀嚎。
听筒里传来衣料摩挲声,想象得出那人正用肩颈夹着手机扣着扣子。
"十五分钟。"通话切断的忙音比闹钟还刺耳。
"靠!"陆承霄盯着天花板看了半天,想起昨晚亓远喝醉后难得一见的放松模样,最后还是骂骂咧咧地爬了起来。
最终是叫司机开的车。
亓远钻进后座就阖上眼,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道青影。
"亓远你他妈——"陆承霄的抗议被甩在车窗外的秋风里。
一路上陆承霄鬼哭狼嚎:"亓大公子你拉我去苏城干嘛?我最近又没业务要去那边!"
前排司机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看见自家少爷这副德行,更不敢看后座那位难得一见的醉态。
亓远一上车就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微红的唇紧抿着,显然宿醉让他很不舒服。
亓远原本准备是回自己住的河山华府换个车自己开去上班的,结果车子进了东城区,酒意还是让他感到不适,加之时间确实有点紧了。
他吩咐司机直接开到了溪安镇政府。
陆承霄以为终于送完亓大公子了,想着是马上回南城,还是找地方逗留呢。
结果临下车,亓远幽幽的话语传来,“遂园那,过去盯一阵,去住上一个月。”那双总噙着三分醉意的眸子此刻清亮得骇人。
"哈?"
陆承霄还没酒醒的脑袋,混沌的更加厉害。
亓远搭在门把上的手顿了顿。
晨光透过车窗,将他侧脸镀成冰冷的金属色:"有人在那偷梁换柱。"他顿了顿,喉结滚动间咽下未尽之言。
车窗外的晨雾还未散尽,陆承霄突然想起昨夜牌局散场时,沈树把玩着那枚龙纹扳指说过的话:"遂园那地方,水比运河还深。"
这座苏城最隐秘的公馆,明面上是沈树牵头,实则他们这个圈子里人人都插了一脚。
就连市里那位严秘书——亓远父亲当年的老部下,前些日子"偶遇"时也意味深长地提了句:"小亓啊,遂园的檀香熏得人头疼。"
陆承霄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能让严老破例开口,能让亓远亲自盯梢,这潭静水底下,怕是早被那群蛀虫啃出了窟窿。
“那为什么是我……”陆承霄脑子转起来了点。
"问沈树。"亓远推门的动作带进一簇冷风。
“哎哎哎……”陆承霄还想问着。
没等追问,那道笔挺身影已穿过晨雾走进机关大院。一路带风,惊飞几只觅食的麻雀。
周一清晨的镇政府大楼还笼罩在薄雾中。
亓远站在办公室窗前,指尖轻叩着还冒着热气的茶杯——杯中的茶汤浓得发黑,与他平日偏爱的清茶截然不同。
虽然例行的政府办公会通常不需要副镇长出席,但今天农业公司那有几个工程项目需要上会,作为分管领导必须列席。
"亓镇,早啊。"林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手里拿着一叠刚打印出来的材料,"项目材料正在装订,党政办那边把我们排在了最后一个汇报。"
他说着,目光扫过亓远手边那杯浓茶,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鲜少见亓远泡浓茶。
十点刚过,项目部的周凯泽抱着五份装订整齐的材料匆匆赶来。
推门时,他意外地看到亓远正揉着太阳穴,平日里总是熨帖的衬衫袖口微微卷起,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
周凯泽不由多看了两眼,却在下一秒对上了亓远突然抬起的目光——那眼神清明锐利得仿佛能洞穿人心,吓得他立即收敛了思绪。
"推介会定在明天下午。"亓远接过材料时说道,揉着眉梢,"今天下午再把PPT过一遍。"
林总笑的一脸奉承,“哎哎,好。”
——
下午的农业公司会议室里,空调呼呼地吹着冷风。王欣习惯性地要去点击电脑上的PPT文件。
"等等。"亓远突然抬手,腕表在灯光下反射出一道冷光,"让小姜来点。"
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下来。
姜满愣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她机械地和王欣交换了座位,喉咙发紧地应了声:"好的。"
亓远转向林总:"需要带个人帮我对接PPT。"
姜满的心跳突然加速,她犹豫着开口:"是不是林总更合适..."
"你们年轻人上吧,"林总笑呵呵地摆手,"我这老胳膊老腿的,点PPT这种事早就不在行了。"
王欣适时插话:"是在市政府开吗?还是外面的会议中心?"
"市大院。"亓远的声音很平静,"确实没想到会放在那里。"
王欣和林总交换了一个眼神。
通常这种推介会都会选在外部会议中心,这次直接放在市政府,显然规格不同寻常。
"确实需要带个人。"林总的话道出了王欣的心声。
姜满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她不想显得自己推脱工作,但脑海中已经乱成一团:市政府哪个门进?对接PPT具体要做什么?明天怎么去?总不能让领导开车…….
她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思绪却已经飞到了明天的会场,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在那庄严肃穆的政府大楼里手足无措的样子……
亓远的指节在会议桌上轻叩两下,那声音不轻不重,却像一记小锤敲在姜满心上。
她立刻绷直了脊背,指尖悬在键盘上方,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开始吧。"亓远的声音比往常沙哑,像蒙了一层薄纱。
姜满小心翼翼地跟着他的节奏操作PPT,发现内容早已烂熟于心——文字精准到位,连标点符号都挑不出错。
亓远几乎不需要补充什么,每个环节的停顿都恰到好处,仿佛一台精密的计时器。
演示结束时,姜满悄悄舒了口气,却在心里嘀咕:这年头居然还要专人翻页?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亓远骨节分明的手——那双手明明就搭在桌边,离键盘只有二十公分。
"节奏就是这样,不用紧张。"亓远突然开口,目光短暂地掠过她。
姜满猝不及防地对上他的视线,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颤了颤。
她这才注意到,他浓密的眉峰下泛着淡淡的青色,像是被水墨晕染过的宣纸。
"再准备些公司介绍册。"亓远转向林总。
"王欣把产品册也备上,"林总接得自然,"明天让小姜一起带上。"
会议结束的很快,亓远散会就直接拎包走了。
临走时客气的和大家示意,"辛苦了。"他的目光扫过会议室,在姜满身上多停了两秒。
姜满立刻假装忙碌地收拾电脑,耳尖却悄悄红了。
直到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姜满才敢抬头。
她将PPT拷进U盘,又往手机里传了一份——亓远刚才特意嘱咐王欣打印了纸质版,这种谨慎让她心里打鼓。
"欣欣姐,"回到办公室后,姜满揪着水笔盖子,"明天我怎么去啊?"
王欣猛地拍了下额头:"哎呀,刚忘了问亓镇!"
见姜满咬着嘴唇的模样,她放软语气:"没事,我帮你问。你脸皮薄我知道。"
姜满眼睛一亮,笑得像只偷到油的小老鼠。
两个姑娘凑在电脑前研究市政府地图,被16个出入口绕得头晕眼花。
"亓镇肯定会带你去的,"王欣看着这么多入口,一脸同情的看着姜满。
果不其然,亓远不久就给姜满单独发了消息。
【明天下午一点的会,我们十点需要参加彩排,九点出发。】
是亓远的消息。
她连忙回复"收到",手指悬在键盘上,正纠结要不要问谁开车的问题,对话框又跳出一条:【我开车,你把资料准备好。】
姜满几乎能想象他说这话时微蹙的眉头,连忙回复:【好的好的。】
三个字发出去又觉得太生硬,想补个表情包,手指划了半天却找不到合适的,最后只发了个系统自带的[OK]手势。
另一边,亓远靠在真皮座椅上,看着对话框上方反复出现的"对方正在输入...",嘴角不自觉扬起。
小姑娘战战兢兢的样子活像只受惊的兔子,他有那么可怕吗?又不是什么吃人的豺狼。
这个念头让他低笑出声,胸腔微微震动,连带着太阳穴的抽痛都缓解了几分。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南城那些应酬的酒劲还没完全散去,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远离了那些纸醉金迷的场合,身体反倒不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清醒。
苏城的夜色静谧如水,与南城永不熄灭的霓虹截然不同。
他想起明天还要带着那个战战兢兢的小姑娘去市政府,不知怎么,心头那点烦躁竟散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