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麟推着父子二人进到办公室:“院长,晓凯回来是高兴的事情,您先别骂他。”
“哼,也就他妈妈高兴,我是不高兴的。”陈院长坐回办公桌后面,戴上老花眼镜,重新拿起期刊文章,把晓凯晾在那里。
办公桌宽大,将父子远远隔开。
晓凯尴尬地站着,求助地看看齐麟。
齐麟拍拍晓凯后背,将他推到沙发坐下:“你爸爸说气话的,别放在心上。”
“哼!”陈院长摘下老花眼镜,重重扔在桌上,头撇到一边,不看儿子。
齐麟转向陈院长:“晓凯难得回来,一回来就来见您,是很孝顺的好孩子。院长您和他聊聊,我先出去了。”
齐麟朝晓凯眨眨眼睛,走出来关门,门锁落下那一刻,正好听到晓凯撒娇:“爸,给我点零花钱······”
齐麟回到办公室,陆鸣也在,正双脚叠起,架在办公桌上,手里翻着几张纸,皱着眉头 ,比看实验报告还认真。
“怎么了,实验数据不理想?”齐麟闲适地坐下,靠在椅背上,端茶杯喝一口。
“不是,”陆鸣抓抓头发,“这是车行发来的改装方案。我想把新车稍微改改,车行的方案一个比一个弱智,他们简直想改成摇摇车。一点审美都没有。”
陆鸣最近入了一个新玩具,奔驰和迈凯伦联名的722 Edition,全球限量150台,搭载5.5升机械增压V8引擎,0到百公里加速只要3.8秒,最高时速334公里每小时。
和高铁一样快。
“那你想改成什么样?你直接跟他们说。要不你画个图样出来?”
齐麟探身拿起陆鸣桌上的车钥匙,在手里抛着玩,他自己也是公子哥儿出身,对烧钱的爱好很有研究。
“我画图样?那要车行干什么吃的!”
“这车命名是源自1955年斯特林驾驶奔驰300 SLR于七点二十二出发的赛事,成绩传奇。要不然你让车行涂装成斯特林的比赛原车?”
陆鸣捏捏下巴,点头:“这可以!”
他兴致勃勃地找资料,跟车行掰扯去了。
没过多久,学校里迎来期末考试,考试之后,开始放寒假。
天冷得很,阴沉沉的,乌云厚厚地压在天边。
这天,齐家夫妇惯例在新月楼安排一场宴请,招待陈院长一家。
当年,是陈院长拍板做主,将齐麟通过人才计划引进高校,知遇之恩,无以为报。小夫妻有心经营,两家关系很紧密。
新月楼是私人会所,位于城郊象山,取太平有象之意。整座山遍植梧桐,常年绿树成荫。
山间有红莲湖,有高尔夫球场。
宴客的新月楼就在莲湖边,取新月弯弯,幽静雅致之意,是一座五层高纯木楼建筑,檐牙高啄,古色古香。
一条木廊从新月楼直通湖心,有时山间起雾,湖心的亭台楼阁宛如仙岛,清丽脱俗。
这里最早是民国时期招待外宾所用,后来开发成私人会所,不对外开放,营业采用预约制,老客优先。
晓凯很喜欢这种地方,也来了。
包厢里,他将外套扔在沙发上,拎着醒酒器,到处倒酒,被陈夫人按在座位上。
开席之前,院长发言:“忙了一年,今天大家欢聚一堂,我们不谈工作,来,大家举杯吧。”
两家人互相敬酒,齐麟和院长相邻坐着,凑在一起说话。
陈夫人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起当年:“我和老陈结婚时候,外面没有地方拍婚纱照,哪像现在啊。后来就在这个新月楼里拍的照片,我记得那天穿的高跟鞋,早上拍照,中午宴客,要站在包厢外面迎宾,站了好久,那天回去,我和老陈都累坏了。”
院长听到,从笑谈里抽身:“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你拿出来说,也不怕人笑话。”
顾晴好奇地问:“您和院长快金婚了吧?”
“还要好几年呢,时间过得真快啊,我和老陈年纪都大了,以后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哪儿啊,院长和您正当年呢。”
陈夫人和顾晴相邻坐着,晓凯在一旁端着红酒杯,跃跃欲试。
陈夫人笑着叹气:“他一点都长不大,还是小孩子呢。”
顾晴转头看看晓凯,他乖乖地喊:“晴晴姐姐。”
顾晴揉揉他的头发:“打算在国内待多久啊?”
陈夫人说:“老陈是恨不得过完年就赶他走的。”
“何必这么着急?晓凯难得回来。”
“学业要紧啊。”陈夫人叹气,儿子资质驽钝,一直达不到丈夫的要求,实在叫人心焦。
两个人年纪都大了,折腾不起,哪里再弄出一个小孩来,还要保证资质好。
“晓凯是厚积薄发,你们要相信他。”顾晴只能劝慰。
“但愿吧。”陈夫人被顾晴开导几句,心里好受起来,跟顾晴打听内幕消息,希望有一些投资风向。
齐麟和顾晴隐晦地对个眼神,夫妻两个轻轻勾了勾唇角。
一顿宴席,宾主尽欢。
散席之后,陈院长夫妻两个碰到老朋友,寒暄几句。
齐麟走到门外抽烟,黑色大衣下摆被晚风撩起。
指尖机械摩擦声响过,一点猩红浮动,升起袅袅青烟。
晓凯看看家里大人不在,期期艾艾地走到齐麟身边。
外头寒气重,顾晴穿着厚实的大衣,踩着细高跟,脸上有喝酒的红晕,脸颊红润润的。
她看到晓凯,眼睛一眨,对齐麟说:“今天的甜瓜好吃,外面买不到,我去前台问问。”说着从门廊走回餐厅。
晓凯蹭到齐麟旁边:“齐大哥你抽的什么烟啊?”
男人摸出大衣口袋里细扁的纯金烟盒,上面镶嵌一个翡翠质地卡地亚经典豹子。
齐麟手腕轻轻一抖,一支烟跳出来,递到晓凯面前。
“不,不,我不抽。”
“这么乖。”齐麟有些意外。
晓凯自以为小心地看看齐麟,搓搓手,小声说:“齐大哥,你能不能借我点钱啊?”
隔着袅袅烟雾,晓凯没有看到齐麟斜睨的眼神。
“你要多少?”齐麟呼出一口烟,问得漫不经心。
“三十万。”
“要买什么?”
他拿出大衣内袋里的支票簿,叼着烟,眯着眼睛,微微偏头,握着钢笔,开支票。
“我······我想买车。”
“什么车只要三十万?不买好点的?”
唰一声,齐麟从支票本撕下挺括的纸张,夹在两指之间,往前一递,从上往下,赏赐的姿态。
“我是······买摩托车!”
哦,那是够了。
晓凯盯着支票,感恩戴德地接过来,高兴极了:“谢谢齐大哥。我一定在爸爸面前说你好话。”
“好话就不必了,”齐麟想起一件事,疑惑地问,“我记得你没驾照吧?你在国内能开吗?”
“我去美国买呀!”晓凯很机灵。
“不行!一定要考到驾照才能买!把支票还我。”
晓凯手快,藏好支票,笑嘻嘻地说:“好,那我先去考驾照。”
齐麟看着他混不吝的模样,问道:“你没问陆鸣要钱吧?”
“没有啊,怎么了?”
“他最近买了新车,手头没闲钱,你问他也是白搭。”
“鸣哥买新车了?”晓凯原地兴奋起来,说话声音都打飘,“是什么车啊?”
“是什么车跟你没关系,你又没驾照。”
刚好陈院长夫妇和熟人结束寒暄,走了出来,齐麟送他们一家上车走了。
转天,社交平台上,陆鸣发了一张照片,背景是室内赛车场,环形赛道,玻璃幕墙,地上散落一地工具,镜面天花板,折射黑色银河。
照片主角是晓凯,小青年一身嘻哈装扮,破洞牛仔裤,踩着板鞋,蹲在跑车车头上,双手撑下巴,手腕上数圈链子,笑得傻兮兮。
院长肯定不知道晓凯去赛车场了。
齐麟放下手机,不以为意。
院里放寒假了,他开始天天待家里工作,顺便准备过年的事情。
章程今年还是留在N市过年。
天愈加冷了。
这天凌晨3点收工,章程饿极,胃里抽痛,火烧火燎。
他将车靠到路边,停车熄火,在车里叼着烟吸一口。
前段时间齐麟给了他一些钱,交了房租,还有剩余,最近过得还算滋润。
烟味粗糙刺鼻,充盈肺腑,带来短暂刺痛,麻痹舒服。
这个点,早餐店还没开门,夜宵店的东西太贵。
路边一家24小时便利店亮着灯。
蓝白色灯光清清爽爽,在夜里很显眼。
章程推开车门,冰冷空气兜头泼下,他打个哆嗦,裹紧外套,缩头缩肩,往便利店跑去。
店里夜班只有一个女店员。
喷香温暖的烤肠机嗡嗡作响,她靠在后面,撑着头打盹。
章程进门,玻璃门自动滑开,响起欢快的欢迎光临,曼芳手肘一歪,从瞌睡里醒来。
收银柜台前的货架密密麻麻,口香糖、矿泉水遮住她的身影。
曼芳脸色黑黄,黑眼圈很大,长发整齐地束在脑后,刚醒来还有些怔怔,肌肉纹理往下,带着常年的忧愁。
章程在冷柜货架挑挑拣拣,从底下翻出一盒洋葱牛肉饭,塑料薄膜上贴着打折价签,6.99元。
比煮挂面贵多了。也就是最近经济状况比较好,吃点好的。
他拿着盒饭去柜台,沈曼芳睡眼朦胧,机械地接过商品,扫码结账。
收钱后,曼芳熟练地热盒饭,章程一言不发,等盒饭热好了,端去窗户边的座椅上,掰开竹筷,狼吞虎咽地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