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别人都说,许嘉城只要等着继承家业就好,可是少年叛逆,许嘉城当时一门心思想要做点什么。
他要创业,要证明自己比父辈强,就算只靠自己,也是能挣钱的。而且比父辈挣得还多。
然后,许嘉城吃了没文化的亏,做起了非法集资,很快把自己送进去了。
当时顾晴快大学毕业,听说嘉城哥哥坐牢去了。
他们圈子里的人,大多想要证明自己不是废物,哥哥姐姐们尝试了很多创业模式,有的搞旁氏骗局,有的搞网络诈骗,纷纷落入法网,一到三年不等。
那时候顾爸爸对晴晴的要求就是:孩子不用多大成就,只要不去坐牢,平平安安就是成功!
乖孩子都是对比出来的。
在富商圈里,顾爸爸一度很骄傲,女儿安安稳稳考了大学,安安稳稳工作,留在二老身边,承欢膝下,可比别人家孩子强多了。
这个橙子,也有来历。
当年许父一家去南方城市旅行,在一个五星级酒店吃到极好的血橙,皮薄,果肉细嫩,清甜微酸。
一家人都很喜欢,许世昌就问出橙子的出处,然后赶到产地,买下了那处果园和山头。
一个山头的血橙,自家吃不完,就每年分送各处,顾晴一直很喜欢吃。
可是后来许嘉城进去了,许父深受打击,也觉得没面子,便不再到处交际,停了送果子这件事。
顾爸爸接过橙子,跟女儿解释,是许嘉城认罪态度良好,获得了减刑,年前已经出狱。
所以能送橙子来家里。
除夕这天过得热热闹闹,齐麟和顾爸爸一起贴春联。
年夜饭是请附近酒楼的大厨上门做的,一家4口亲亲热热吃了年夜饭。
吃好饭,小夫妻两个开着车,路虎后备箱装满烟花,到小区的景观湖边去放烟花。
湖边早就聚集了很多人,物业拉着小拖车,帮忙搬烟花。
周建康一家也住玉荣台,周家的小孙子瑞瑞才七岁,看到顾晴,眼睛一亮,甩开奶奶的手,高兴地跑过来,哒哒哒跟只小马驹一样,站好就喊人:“姑姑!”
“诶,你也在啊。” 顾晴捏捏他的小脸。
小孩子大眼睛,亮晶晶看着满后备箱的烟花。
顾晴挑点仙女棒和烟花棒出来,递给小孩:“给你!玩的时候小心,别自己玩火,让大人帮你点啊。”
瑞瑞高兴极了:“谢谢姑姑!”
后面周建康的夫人走过来,顾晴笑着打招呼:“阿姨!”
周建康的夫人是传统的家庭妇女,很清瘦,非常朴素,穿得灰扑扑的,一身灰色长款羽绒服,黑色长裤。
她从不讲究穿衣打扮,也不爱化妆,脸上的纹路已经很显年纪。
周夫人性格老实本分,说话小声,不善言辞。
她一心操持家务,偶尔有人上门拜访周行长,会将她当成保姆,闹出过笑话。
她没有上过一天班,结婚之后就做家庭主妇,将一生都献给家庭,她所有的热情和爱,都倾注给了家人。
顾晴觉得她和事业有成的女性一样,非常了不起。
顾晴一直很尊敬她。
周夫人不好意思地笑笑:“诶,我们本来在家里吃饭,这孩子非要来这,劝都劝不住。”
顾晴问:“您家过年这阵哪天在家?我好上门拜年的。”
“哎呀,你这孩子这么客气。初二吧,初二我们都在家,初一那天老周事情多得不得了,你见不着他的面,初二他就空了。”
顾晴笑着说:“那行,那我初二早上来拜年!”
周夫人很客气:“你别拿东西来,人来就行了。”
顾晴一笑,捏捏瑞瑞的小脸:“你想要什么新年礼物啊,说给姑姑听听?”
瑞瑞:“······”
小孩子刚要说话,周夫人一把捂住小孩的嘴,不许他问大人要东西。
她跟小夫妻打个招呼,抱着小孩走远了。
齐麟找个空地摆好烟花,半跪在地上,点燃引线,暗红火星蜿蜒而上,钻进纸筒里。
寂静中能听见药捻燃烧的沙沙声,像春蚕啃食桑叶。
噗嗤一声,停顿几秒,就有硕大的火花冲上天空,直入云霄。
金色光柱破空而起,火球升至最高处,炸开万千缕金丝。
顾晴仰头看,脸颊映得忽明忽暗——千万朵菊瓣层层舒展,最外层的火星拖着铂金尾焰,在蓝黑色天幕勾勒出圆弧。
第二发烟花很快赶到,这次是蓝紫相间的波斯菊。
爆裂瞬间,水面都跃动着琉璃色光斑。
第三朵是并蒂莲造型,粉白花瓣完全绽开,尾焰缓慢坠落,斜刺里窜出支银色穿天猴。
歪歪扭扭的银线撞上莲花芯,撞出满天星子似的碎火。
齐麟笑着把妻子往怀里带了带,大衣摩擦发出窸窣轻响。
最后一发万花筒响了十二声,赤橙黄绿的光球次第绽放。
青烟绘出残影。
绚烂渐渐失色,金菊烟花凋谢成灰色流云。
雪下了起来,落在顾晴发间却不像雪,倒像未燃尽的烟花碎屑,闪着极细微的金光。
从来彩云易散琉璃脆,等闲变却故人心。
顾晴看得痴了,在这样欢乐的除夕夜,她没来由地有些伤感。
她转头看看齐麟,轻轻靠在他肩膀上。
齐麟扣紧她的肩膀,温柔地问:“好看吗?”
顾晴的眼睛里倒映着绚烂的烟火,微笑着点点头。
当然好看,要是能每年都这样,就好了。
她抱住齐麟的腰:“明年还来啊!”
“好!”他一口答应。
等烟花放完,两人回到车里。
齐麟摘下手套,摸摸顾晴的脸,很凉,像块冷玉。
他拿过保温杯,倒出姜枣茶,递给她,看她接过去慢慢喝着,自己发动车子往家里开去。
放烟花回来,一家人就打麻将,守岁。
这一家人,顾爸爸是精明富商,纵横商界,年老成精,平时笑呵呵的,不轻易出手,上了麻将桌,仍是大杀四方。
顾妈妈日常流连麻将馆,技术醇熟,手腕上戴着翡翠镯子,点在绿色丝绒桌上,气定神闲。
齐麟有心机有手段,对人心了如指掌,鉴貌辨色,看看对手神情就能猜到大概,哪怕在麻将桌上碰到顾家的两个老狐狸,也是不怵的。
只有顾晴,在自己人面前喜怒形于色,不屑对家人用心计,毫不防备。
她牌好了就高兴,眉毛一挑,眼神晶亮,睁得滚圆。牌不好了就皱着眉头,唉声叹气,心事重重的样子。
让人想不知道她的牌也难。
顾晴连连失手!
越输越多!
最后失了牌品,把另三家的牌全部掀翻,趴在桌上不肯打了。
量家里人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她输得最多,将满桌麻将牌翻得凌乱,哼哼唧唧,不肯起来。
连家中最宠爱她的爸爸都说:“起来!输点牌就这个样子,像什么话!”
顾晴更恼火,眼睛一瞪,感情不是你一直输!没面子的是我!
她趴在碧绿的丝绒桌上,粉润的脸压得有些变形。
粉色珍珠耳钉轻轻摇晃,亮得像小灯泡,光晕璀璨,熠熠生辉,衬得人可怜可爱。
她转头到齐麟这边,朝着他嘤嘤假哭。
他唇角忍着不上翘,决定在压岁钱里补给她。
顾妈妈好笑地抚上她的头顶,摸摸女儿柔软顺滑的黑发:“傻孩子,过年可不能哭。不许哭了。”
齐麟没有办法,只能频频给她放水,哄着她赢了几把,顾晴眉开眼笑了。
这天是大年夜,到了下午,马路上的人渐渐稀少,章程就没有生意了。
他将车熄火停在路边,想想能去哪里。
他觉得一个人过年有些凄凉。
租房里冷锅冷灶的,回去也没有东西吃,还不如在外面。
他在车里惬意地点烟,隔着青灰色烟雾,看到路边的便利店。
他抽完烟,把烟头扔出车窗,走了下来。
便利店里暖呼呼的,他一走进来就轻轻长舒口气。
空气里有关东煮的香气,他肚子咕噜噜叫起来,早上起来之后他就接单,还没吃东西呢。
曼芳抬头看到是他,就笑起来:“今天也开工啊?”
章程点点头:“今天生意不好,路上已经没人了。我收工了。”
他问:“你也不回老家?”
曼芳点点头:“我老家远呢,回去一趟好费钱。”
她没攒到多少钱。
年底时候,家里给弟弟相亲了,最近打算造房子买汽车。
要是她拿不出钱来,回去也是挨白眼,何苦呢。
今天便利店的生意也不好。
只有附近住户偶尔过来,买点啤酒或者口香糖。
再过一会儿就打烊。
曼芳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和章程并排坐在餐椅上:“那你怎么还不回家去?”
章程说:“回去了家里也没什么人。”
曼芳问得小心翼翼:“要不,咱俩今天搭个火?”
章程笑起来:“行,那咱今天一起吃点。你几点下班?”
下午3点,便利店结束营业,曼芳扫地拖地,将柜台收拾干净。
然后曼芳擦了货架,将散乱的货物摆放好。
冷柜里今晚就到期的牛奶、酸奶也单独挑出来。
章程看过来。
曼芳不好意思地说:“货架里不能有过期食物,公司让我们扔掉。扔了可惜,我们都自己捡一点。你要吗?”
她将食物整理出一大包,递给章程:“请你吃。”
章程拿在手里,看曼芳忙忙碌碌,一会儿收拾货柜,一会儿记录冷柜里的酸奶保质期,忙得团团转。
这个女人很勤俭持家,会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