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靠近泥潭边缘,淤泥越是泥泞,宋焓一脚下去,鞋子竟深陷其中,她奋力拔了两次都无法挣脱。眼看赵顶天已追到三步之内,宋焓果断蹬掉那只陷入淤泥的鞋子,赤着脚继续向前逃。
前方便是泥潭与沙地的边界,宋焓沾满泥泞的脚掌刚刚触及砂子,发尾便被一股蛮力拽住。
赵顶天狠狠地将宋焓扯回泥沼,凶神恶煞的脸上满是狞笑:“跑啊,接着跑啊!”
宋焓连忙伸进袖袋,却摸了一空,她大惊失色,这才想起刚刚在仙舟上已经卖光所有的碳钢小刀。她来不及懊悔,赵顶天的铁掌已朝她的手腕抓来。
电光火石间,她扎紧马步,一记肘击狠狠撞向他腹部。赵顶天吃痛松手,宋焓趁机前冲!
突然,她脖颈间的项链被拽住,窒息感瞬间袭来,她双手握住链条奋力前倾,平日的训练成果在此显现,竟与赵顶天僵持不下。
金属链条深深勒紧皮肉,宋焓面色逐渐青紫,大脑一片空白,就在她即将窒息之时——
“咔!”
项链应声而断,她因惯性重重扑进沙地,赵顶天也踉跄着跌坐泥潭。
宋焓大口喘息,空气流入肺部,她混沌的思绪终于清明。可还未等她撑起身子,一道冰冷的锁链已扣紧她的脚腕。
赵顶天将锁链的另一端扣在自己的手腕上,他呸出一团污泥:“捆仙锁在此,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跑到哪儿去!”
他狰狞地狂笑,正幻想着拿到炼器秘法后,不仅可以被堂主记上一功,还能将杜琳和一众跟风修士的钱包通通收入囊中,突然他手腕一紧,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拉着向前。
“不好,是流沙!”
他慌忙施法要打开锁链,可为时已晚,沙砾如潮水般漫过他的胸口,眨眼间便将二人无情淹没。
与此同时,在空中极速前行的铅灰色圆盘突然停滞,紧随其后的杜琳随即停下。黑衣修士上前查看后大惊失色:“不好,定位盘上宋小姐的标记消失了!”
杜琳急忙夺过罗盘,上面属于杜琅的绿色以及其他四位炼虚期护卫的黑色圆点仍然光亮,只有代表宋焓的金色圆点消失无踪。
她揪住黑衣修士的领口,声音颤抖地命令道:“楚峻,立即沿着标记最后消失的方向搜索!”
楚峻抱拳领命,他双手掐决,那掌心大小的定位盘瞬间扩大成一飞行法器。他率先跃上法器,杜琳紧跟其后,仓促间脚下一滑,膝盖重重磕在坚硬盘面之上。
楚峻刚要伸手相扶,却被杜琳一把挥开:“别管我,快搜!”
法器嗡鸣一声,载着二人冲向前方密林。杜琳十指抠住罗盘边缘,整个上半身都探出盘外,她紧张地扫视着下方的每一寸土地,心中默默祈祷:“宋焓,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大小姐,前方那人好像是谢裁雨!”
罗盘还未停稳,杜琳便飞身跃下:“谢道君,宋焓定位消失,怕是遭遇了不测!”
“我附在她身上的血印,波动止于此处。”谢裁雨蹲下身,从沙中刨出一枚金坠与一截断裂的颈链。
杜琳将金坠捧在手心仔细查验,惊呼道:“这就是她的定位法器!”她急扫四周,荒滩寂寂,唯有几名灵剑宗弟子面面相觑。
“定位消失不足一刻,宋焓定然还在附近。我们分头……”
“且慢。”谢裁雨沉声打断,目光凛冽锁住泥潭边缘的一只褐色鞋袜,“从泥潭中央延伸出一深一浅两排脚印,而较浅的那排脚印上,陷着宋焓的鞋子。”
谢裁雨嗓音陡然变冷:“宋焓与一人同时被传送至此,而那人不知因何要追杀她。她自知不敌,跑得连鞋袜掉落都顾不得。”
他指向泥潭边缘处凌乱的脚印,“她最终还是被那人追上,二人进行了一场打斗,金坠可能就是在那时掉落的。”
“脚印戛然而止,宋焓不会是被人掳走了吧!”杜琳焦急万分,“宋焓恐有性命之忧!”
“血印未散,她应该还活着,但是我却感知不到她所在方位。”谢裁雨沉沉望向那滩沙地,神情犹豫:“如果她未出秘境的话,我怀疑她被困在高阶结界之中。”
“又来了!”谢裁雨突然身形一晃,他食指抵住太阳穴,脑海中那鬼魅般的女声再度缠绕上来。
“来吧……”
“我等你好久了……”
“你不想……见到她吗?”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谢裁雨猛地睁眼,“我可能……已知晓她的下落。”
杜琳实在受不了谢裁雨的磨磨唧唧,她急得跳脚:“那还在等什么,我们赶紧去救她!”
“此事诡谲异常,需万分谨慎。”宋焓与他的修行紧密相连,谢裁雨比任何人都要焦急,他再次催动灵力,浩瀚神识铺天盖地扫过方圆百里,却依旧寻不到半分蛛丝马迹。
看来哪怕明知是陷阱,也不得不硬闯了!他握紧剑柄,纵身跃入脑海中指引的沙地中央,“共有十名灵剑宗的金丹期弟子初入秘境试炼,我离开期间,还望杜小姐对他们关照一二。”
“没问题,你放心去救宋焓,弟子就交给我们!”
杜琳话音未落,大地突然剧烈震颤,轰隆巨响中,谢裁雨脚下的沙地诡异地流动起来,转眼间便形成一个巨大漩涡,将他整个人吞噬殆尽。
天地骤然静谧,杜琳结印,指尖插入沙土之中,一圈圈灵力如涟漪般在沙地上荡漾开来。
片刻后,杜琳猛地抬头,“这片区域根本没有流沙!”她不顾楚峻的阻拦,跑到谢裁雨消失的位置,双手飞快扒开表层黄沙,底下竟露出漆黑坚硬的黑泥。
杜琳与楚峻目光相接,异口同声道:“隐藏秘境!”
杜琳掏出一张符箓燃尽:“是福是祸尚未可知,当务之急是联络杜家子弟,想办法将此事告知秘境中的灵剑宗长老。”
*
海浪轻柔地拍打着海岸,素白的浪花层层叠叠地漫过沙滩,细砂随着潮水冲刷流动,一角虹彩悄然显露。
少女白皙的手指轻巧拨开湿润的沙砾,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枚掌心大小的贝壳。她用坚硬的长甲撬开紧闭的壳缝,随着一声轻响,两枚浑圆饱满的珍珠在阳光下闪烁着莹润的光泽。
“快来啊!”少女惊喜地呼唤远处的同伴,银白的鱼尾拍打着海水,激起一串晶莹的水珠,“我一下找到两颗大珍珠,这下可以回去复命啦!”
宋焓从混沌中苏醒,眼前骤然映入一片潋滟流光。朦胧间,一位身着红纱嫁衣的美人端坐镜前,珍珠发冠垂下曼妙珠帘,在她苍白的脸颊投下细碎光影。那本该顾盼生辉的凤眸此刻黯淡无光,唯有唇上那抹朱砂红得刺目。
几名鲛人侍女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宽大的鱼尾,鳞片在幽蓝的水波中折射出迷离的光晕。
侍女轻声恭维道:“祭司大人今日光彩照人,定能胜过岸上所有新娘。”
鲛人祭司唇角扯出一丝凄楚的弧度,纤长的指尖反复拨弄着贝壳中两枚珍珠。珍珠相互碰撞发出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宫殿中格外清晰。
宋焓被转得七荤八素,天旋地转间突然听到男人的鬼哭狼嚎。待眩晕终于停止,她定睛一看,顿时惊叫出声:“赵顶天,你怎么变成珍珠了!”
“哕……”赵顶天干呕几下,没好气的回怼:“说得好像你现在不是珍珠一样!”
“我们这是……在贝壳里面?”还未等她看清周围情形,贝壳骤然合拢,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祭司闭目凝神良久,她猛地将贝壳握在掌心,鱼尾一摆便向殿外游去。
“祭司大人!”一名侍女慌忙拦在门前,“魔族迎亲的仪仗天明即至,您这是……”
“放肆!”祭司眼中寒光乍现,“你也敢阻拦本座?”
侍女扑通跪伏在地,“大人明鉴!那魔族首领暴戾无常,若是见不到新娘,只怕……只怕全族上下……”
祭司凝视着殿外幽暗的海水,良久,终是轻叹一声:“放心,我会在黎明前归来。”她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整个深海的重压。
她抚上颈间的珊瑚残片,鱼尾奋力一摆,红纱已消失在幽蓝的漩涡之中。
谢裁雨矗立在怒海中央的礁石之上。百年前初探福缘秘境时,那蛊惑人心的女声便如影随形。更诡异的是,他调查得知这声音唯独他能听闻。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百年来他再未踏足此地。此刻他重临旧地,宋焓却离奇消失,怕是是那声音的主人设局引他前来。思及此,他将剑柄攥得更紧几分。
漆黑的海面突然泛起异样的水声。谢裁雨剑锋微转,寒芒乍现。但见波涛翻涌处,一位头戴鲛珠冠冕的红发女子破水而出。她翡翠般的眼眸盈满泪水,颤声唤道:“九思,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赴约!”
谢裁雨浓黑的眉毛几乎挤成一团,“交出宋焓!”他声音如凛冽寒风,在海面激起无形杀意。
鲛人置若罔闻,她游曳至礁石边缘,红发如海藻般浮动,眼中闪烁着近乎虔诚的期冀:“你在我大婚前夕赶来,定是心中也有我,对吗?”
她颤抖着捧起一枚晶莹的珍珠,“你看,我已寻得新的宝珠,你再不必忧心那预言珍珠……”
“退下!”谢裁雨剑锋横指,寒光割裂两人之间的空气,“再近一步,休怪我无情!”
鲛人却执拗地攀上礁石,湿润的红发贴在她苍白的脸颊:“我已向宝珠祈愿你我姻缘,只要我们……”
话音未落,谢裁雨骤然发动,却惊觉薄剑挥之不动。电光火石间,他掐诀引动剑坠,一道冰蓝寒芒破空而出,在女人雪白的颈间划开一道殷红。
“你竟然伤我!”鲛人瞳孔骤缩,眼眸瞬间被浓墨浸染。漆黑的魔气自她周身暴起,指尖的珍珠被碾成齑粉扬到狂风中。
“绝情之人,去死吧!”
鲛人的魔气冲破云海,天地骤然扭曲,海天倒悬。谢裁雨只觉被卷入混沌漩涡,待意识清明时,竟又回到了原点。
怒海中央,礁石之上。远处海面泛起涟漪,那个红发女人再次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