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里南初就在宇文阙府中住下。
这宇文阙虽说是常年在战场厮杀的将军,不想在生活中却是心思细腻的人。
为了让南初更好养伤,特意吩咐厨房做出周国各式清淡滋补饮食。
考虑到南初口味偏向萧水以北,就又让厨子研究大舆国各色美食,有时候也会自己亲自下厨做糕点。
所以当他着常服出现在后厨那一刻,宇文府的下人顿时炸了锅,再也不敢懈怠关于夏南初的一切事务。
再后来就有花匠们重新布置园子栽种名贵花草,就连后花园的荷花池也重新翻了一遍,除了种上各式颜色的荷花,还养上了几只密利伽罗和九皋。
先前死气沉沉的将军府瞬间变得鲜活精彩起来。
由于边疆战事最近没有什么大的变动,宇文阙难得休憩在府,就琢磨起烂柯之术,时常拉着南初与自己对弈几局。
却不想南初竟也是围棋高手,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苦心钻研的满意之作,被一一吃光。
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在宇文府静养这段时间,南初体力恢复几近痊愈,但筋脉的功力却进展缓慢。
期间她找遍各个医药秘典,却依旧收效甚微。
三日前宇文阙接到大周圣旨,率军前往萧水准备迎战前来进攻的舆国大军。
宇文阙走后,南初身边这才清净下来,难得这日阳光好,午膳小憩后,她吩咐如烟在后花园栾树下摆上茶几一边品茶,一边翻看医书,试图在书里寻找新的线索。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依旧没有什么收获。
南初的耐心几近耗尽,她忍不住找了把长剑练起来。
期间她试图寻找先前的肌肉记忆,奈何丹田依旧空空,南初不放弃,继续运力向上,却在剑风微动,栾花花瓣飘落之际重重从空中坠下。
就在她以为自己重摔砸地时,一 只厚重的长柄的油纸伞挡住她后背,南初借力使力这才平安落地。
刚落下那一刻,气息眼中不稳,南初只得强撑着盘腿坐下闭目调息。
霎时一股不知名的内力在体内乱窜,南初只觉得身体像被无数只蚂蚁啃咬,深深陷入一股巨大的混沌意识中。
调息完毕后,这才发觉夕阳西下,就连粉如梦幻的花瓣也被镀上一层金色。
南初想伸手去拿旁边的茶水杯,却被一道凌厉的眼神给定住身体。
“大司命你没走……?!”南初怔愣。
她清楚记得刚才是沈穆尧出手救自己,以往每次沈穆尧前来请脉,宇文阙总是紧随身旁,两人也没有机会私下谈话,今日虽有机会单独相处,却不想出了意外。
只能等下次了。
谁曾想沈穆尧一直守在这里。
“哼,我以为你会对我说谢谢呢?”沈穆尧哂笑。
“我今日的境地都是拜你所赐,恐怕这声谢大司命受不起吧……”南初冷声笑着随即一柄手刀朝沈穆尧迎面劈来。
遭受蛊毒固然可怕,但她身体本来就有东海龙珠庇佑,若是留出足够的时间调息运功,蛊毒虽不能全部化解,但渐弱影响还是可以的。
而这沈穆尧却趁自己昏迷之际,故意用暗力封住周身几大运功穴位,不仅害得她先前费力调动的些许内力消耗殆尽,还差点危及生命。
内力尽失,武功被废,南初只得乖乖待在宇文阙身边做个人畜无害的金丝雀鸟。
幸而刚才调息运功有些突破,南初这才忍不住朝沈穆尧发难。
谁知这沈穆尧早已不像初次见面那般虚弱,还未等到对方出招,南初就被逼到花圃外围。
其实南初并不是真的要和沈穆尧撕破脸,就是想逼对方出手试探一下深浅。
这一下心情更是沉重。
正在这时突然一道身影显现在南初身前,不由分说就拔剑刺向沈穆尧。
这一变故来的如此之快,以至于两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等看清来人后,沈穆尧大惊“不好!”
电光火石间他周身的防御结界已然启动,即便慌忙收回五成力道。
还是将南初连带那人一同震出两丈开外。
南初强行运转气息,这才勉强站定脚跟,即便如此,嘴角还是渗出猩红。
身后却跟着传来“噗通”一声,就见刚才拔剑向沈穆尧的人竟不敌那结界力道跌入荷花池中。
“沈穆尧你够狠,竟敢对你的救命恩人下杀手?!”南初忍不住怒吼。
沈穆尧也一脸无辜摇头解释:“是他突然闯进来的……”
“既如此还不快救人!”南初松了一口气,目光又转向神秘人刚消失的荷花池。
沈穆尧无奈摆手,随即飞身进入荷花池中。
不一会一个浑身滴水的少年就被他如老鹰抓鸡仔似的提上旁边的草坪上。
等看清面孔时,南初才忍不住低声道:“是他!”
“怎么你认识?”沈穆尧目光转向南初。
“是宇文阙派给我的暗卫!”南初若有所思,突然纤眉微蹙,这少年莫不是听了自己刚才和沈穆尧所有的对话。
正疑惑间就见沈穆尧不动声色给那少年喂下一颗红色丹药。
“别担心,这是忘尘丹今日发生的一切他不会告诉宇文阙的。”
听他这么说南初这才安下心来。
“你费尽心思将我留在大周,是因为云芝公主吧?”南初顿了一下沉声问道。
沈穆尧被这句话中怀,手中一顿,神色也跟着沉的如即将降临的暮色。
“果然还是瞒不住——大舆朝淳熹娘娘。”
南初冷笑一声站起身背对着沈穆尧随即道:“我可以帮你,但鉴于大司命的为人处世让我不得不改变策略。”
“你说……”见南初松口,沈穆尧瞳孔似乎注入一道亮光。
“恢复功力后送我回舆国,否则免谈。”
“好我答应你。宇文府人多口杂,若想知道原委,请姑娘三日后前往千机寺相见。”
“知道啦!”南初点了点头。
话音刚落,就见那暗卫少年幽幽醒转过来:“姑娘我这是怎么啦!”
“嗯……你刚不小心跌进湖里,是大司命正好路过救了你……”南初轻叹一口气。
见南初叹气,那少年脸色骤然一惊,生怕南初觉得自己不够中用,回头再让将军将自己换掉。若是如此他的前途恐怕就只能终结于此。
“姑娘恕罪,是余恩无能。”余恩一边磕头一边告饶。
“无碍,这事不怪你!我不会告诉将军的,你先下去养伤吧!”南初顺势弯下腰将余恩扶起。
余恩见南初这样说心里更是感激,一瘸一拐地往自己住所走去。
分别的时候就见南初恭敬朝大司命拜别感谢,心里更是捏了一把汗。
那日临走时沈穆尧特意留下一些有助于快速冲破穴位的运功心法,南初回到住所后就勤加练习起来。
等到第三日时一大早南初就吩咐如烟准备去千机寺的马车。
如烟点头应是,临走时还不忘吩咐梅香和兰香两个丫鬟把将军前几日为南初置办的茶白色翠纹蜀锦长衣以及配套的首饰给装扮上。
“只是上个香而已,不用打扮的太过张扬吧。”南初想要谢绝一旁准备拿起四叶琉璃簪的梅香。
就见一旁的兰香不由分说就将蝴蝶结荷钗塞进了云鬓之中。
南初望着铜镜之中精致的自己,心中只剩唏嘘:“这若是动起手来,跟到处撒银子有什么区别?!”
正思索着就见如烟一脸紧张跑了进来。
如烟作为宇文阙府中的大丫鬟,向来稳重,所以在她气喘吁吁进来时,南初心不由紧张起来,转身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是……王妃和太夫人来啦……他们要见姑娘你……”如烟支支吾吾。
尽管她此刻强装镇静,但额头的汗珠告诉她今日之事并不简单。
在宇文府中待了这么久,南初自然知道如烟口中的王妃正是宇文阙的阿姊淮南王妃,而且宇文阙曾说他的母亲一直在大周京城芮京居住,怎么会突然来到这淮南。莫非是……
果然不出她所料,如烟随即接着道:“是郡主带他们来的。”
“沈念清?!”
如烟点了点头,沈念清和南初一直不对付,先前在宇文阙这边吃了闭门羹,本想着会回王府好好安静解决自己的事情,不想却今日前来发难。
“就说我已经出发去千机寺了,只能等下次了。”南初不想放过多精力在内宅之事上,随口应付道。
“哈!好大的口气啊!”一道粗狂的声音高声响起。
话音未落就见四位身材壮实的中年女仆跨着大步走进屋子。
如烟见状,脸色煞白,慌忙上前行礼:“如烟见过常嬷嬷!”
常嬷嬷斜眼瞥了瞥如烟趾高气昂道:“几日不见,如烟,你的脸面越来越大了。让你传个话半天都没有回应,原来是躲在这里偷懒了!”
“奴婢不敢……”话音未落,常嬷嬷率先发难一记耳光就重重打在如烟脸颊上,瞬间五个指头印清晰显现。
常嬷嬷作为太夫人身旁的管事嬷嬷,很少对下人发难。
如烟本是太夫人在分府时拨给宇文阙的侍女,在府中平日都是受下人敬重,就连宇文阙也很少对她指摘,如今被常嬷嬷教训,瞬间像是回到了最初在芮京宇文大宅中的日子,喉头发紧。
“虽然你现在在公子身边伺候,但别忘了谁才是宇文府真正的主人。”
“是……”如烟紧咬嘴唇,眼里涌起一股无言的冷意。
常嬷嬷四下扫视一圈,最终将目光聚焦在南初身上,转而冷声笑道:“想必这位就是公子的贵客夏姑娘吧!”
南初见状走上前道:“南初见过嬷嬷!如烟她……”
见南初欲要给如烟说话,常嬷嬷继续冷嘲热讽起来。
“如烟是宇文府的下人,我作为管事嬷嬷训斥她,这是我们的家务事,姑娘作为外客应该没有资格过问吧。来人啊,将这个忘恩负义的奴婢押下去……”
“住手……”两个嬷嬷上来架如烟时,南初忍不住喊出声道。
两位嬷嬷见状只得站在原地定定望着常嬷嬷。
见两人没有动手,常嬷嬷瞬间冷下脸来:“你们两个还愣着做什么?!”
“是!”
两位嬷嬷这才壮着胆子用力将如烟架起来。
“曾听闻宇文府是大周数一数二的名门贵族,嬷嬷口口声声将礼义廉耻规矩挂在嘴上,如今却在我这个外客面前以多欺少,滥用私刑,怪不得淮南的百姓都说宇文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呢?”
“你……”常嬷嬷没想到南初竟这般说自己,顿时被堵的大话说不出口,只得气狠狠道:“先前听人说我们公子被一个狐狸精迷的五晕三道的,我还不信,如今看来传言不假,你就是狐狸精……”
“住口!区区一个管事嬷嬷竟然在这里忤逆妄上,妄议主子!梅香,替公子掌嘴!”
南初的语气虽然温柔似水,但听在众人耳中却透着一股无形的威压。
“是!”梅香壮着胆子走上前伸出手掌。
常嬷嬷没想到自己会在这场战斗中信心丧失如此之快,只得倚老卖老狠狠瞪着梅香:“你敢!”
这时不仅梅香,就连被架在一旁的如烟也定定地望着站在中间云淡风轻的南初。
两个多月的相处,南初在这些丫鬟的心目中完全是个温言细语甚至给人一种随时会碎掉的瓷娃娃印象。
而今日,她依旧那般轻言细语,却让人不能忽视。
最让如烟不能理解的是,从小到大她们受惯了这些嬷嬷的各式欺辱,甚至逆来顺受到了麻木地步。而今却有人愿意为她们出头,愿意站在她们立场上把她们当一个真正的人看。
“姑娘……我不敢……”梅香嘴唇不自觉哆嗦起来。
常嬷嬷见状想要冷笑还击,谁知下一秒整个身子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住,动弹不得。
下一秒她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南初握着梅香的手重重抽在自己脸颊之上。
“姑娘饶命!”一记耳光后,常嬷嬷再也不敢对视南初那双眸子,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南初却依旧面色柔和将其搀起,随后轻轻拍着她的手背笑着道:“嬷嬷请起,晚辈受不起,还望嬷嬷在前方引路,我好去向王妃和太夫人请辞!”
她的话语轻柔如细雨,但常嬷嬷却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被万年寒冰笼罩的极北之地,若不是南初的手拉着,如救命稻草般,自己恐怕就要溺亡于寒潭之中。
她哆哆嗦嗦随即迎面笑道:“好,姑娘请!”
剩余的三位嬷嬷见状也不敢多说,只觉得自己也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压力紧逼着不敢多说半句,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慌忙将如烟扶起,随即客客气气在前方引路朝前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