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天心踢开灰鼠轻毡,在藤摇椅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右手三指一响捏个闪诀,关掉眼前的音像片,扭头去看几案左手边的牛头鬼阿傍。

    “喂,阿傍。”

    “上次我去马面屋里玩,他告诉我供给大殿阎罗王的什么奇葩异卉、灵芝珍草没有,好茶管够,但没人喝过咖啡。怎么如今你这倒是有?”

    牛头晌午前一直在北门街巡逻,下午在典狱司报备、帮忙誊抄生死簿,捱到下班时间美滋滋,路遇被两只小鬼求着叫姑奶奶催去看影像的天心,暗自大骂完蛋,不声不响被混世魔王一把子勾肩搭背揪过来,“阿傍我带你去看电影啊。走啊。”阿傍低声称是,想造次没肥胆子。

    看了大半晌阿傍仰脸打起了瞌睡,阴风习习,躺着摇椅腿盖暖衾,确实非常好睡,涎水都滴到颈子上的红巾了,仍不察觉,一对头角弯刀样地刺向空中。几案上白烛七支,用了好长时间了,剩一截儿短短的蜡煮兜住浅浅的灯油,将灭不灭。天心问过冥府里点灯的时候用什么油,谈起生前陪长辈去大庙的层层叠叠的宝殿,殿前的八角灯箱里总是放一瓶500毫升花生油。“你们用花生油、玉米胚芽油、芝麻香油、大豆油还是金龙鱼1:1:1调和油?”马面习惯了二十一世纪的新鬼小孩说些耳生得很的词汇,小心开了口,“我们地府典狱司管惩罚生前罪人的。至于什么油...你听说过推人下油锅吗?”“....”天心会意,尸油。于是乎闭紧了嘴。我的天早知道不问了。

    阿傍被天心问醒,懒洋洋答“这几年地府什么新奇玩意儿没有啊,托个梦,地上的亲人去红白事店里请人糊一个纸的,算着时辰烧了来,你就拿到吃的穿的用的了。”“那岂不是亲人朋友越挂念你越疼你,你在地下越富?”“算吧。”“会攀比吗?会持刀杀鬼抢劫吗?天地银行存钱太多会不会通货膨胀?”

    “....人都死过一回了!到了地府还想作恶!你好阴险。”阿傍无语,阿傍心惊肉跳,什么小孩,这么凶残。

    天心又开始奇思妙想,所以老人们说的,人生来两手空空走时两手空空,其实唯一能带走的是亲缘纽带和爱吗?生前再如何呼风唤雨富得流油,到了地底下可能是穷鬼?那万一亲人睡眠质量差、托梦失败,这是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信号不良”?那不是在地底要饿死...

    “我们这几年见到的年轻鬼也是越来越多,新奇玩意儿也越来越多。有机会真想换个差事当拘魂使,去上头看一眼啊。”天心想起香港一些红白事店甚至什么纸糊的红白万宝路、纸糊的兰博基尼、纸糊的新衬衫都有,产点咖啡豆纸糊磨豆机纸糊半自动咖啡机说不定真的可行呢。

    真好,死了还有人记着我嗜好。按理说和天心感应最强的是妈妈。但是绝不可能是妈妈,生前妈妈最讨厌天心喝咖啡。天心做什么妈妈都讨厌。

    天心倒了一碗推过去,满心期待眼里放光对阿傍说,“尝尝呗。”

    阿傍鼓起勇气凑近了嗅嗅,拿开。再凑近嗅嗅,被天心重重一掌啪地锤在后背怒喝“喝!”无奈啜饮一小口黑咖啡,苦得他眉抖牙酸连吐舌头。“天心,这不就是香香一碗中药?值得你一天天的这么馋?”

    “....住嘴。茶碗还我。你不准再喝。”

    天心记得《铁城泥犁经》记载阿傍生前不孝父母,死后在阴间为牛头人身,管巡逻和追捕逃跑罪人。她突然有点害怕,飞速回忆生前叛逆的自己天天和父母斗嘴算不算是不孝女。“我不会最终演变成什么猫头鸟嘴之类的鬼卒吧....”

    如果真是如此,天心除了喊喊冤,死也不会认错的。

    在棍棒和辱骂之下逆来顺受,本就不是个人了。

    麦麦的社交网络plog:

    【附图】【附图】【附图】

    星期五傍晚和天心姐姐出门玩!天心姐姐和我是在二手书店群里拍卖会上认识的,很安静的女孩子。那天我俩好一顿走,平时太宅了,走到凌晨真的有点遭不住。p1是培元桥地铁站附近一家蓝色小独栋!叫小朴漫画屋,超级可爱!买了好多代号鸢和小排球的谷,给钱包干废了。店主姐姐很温柔很温柔,原本有二楼三楼,但我们去的那天不让上去。

    西园北里就普普通通啦,又租卖汉服的店铺,其他都锁着门没开,不知道是不是去得不是时候。

    潮宗街人巨多巨多,晚上很热闹,我潮人恐惧症要犯了。天心姐姐和我进了一家叫归鸟咖啡的店,主理人姐姐长得很美,非常酷。我喝奶咖,天心姐姐喝得冰萃,评价都很好。

    p3丰盈西里好多古着店!还有一家叫唐姑娘的书店的可以喝茶买买文创。咖啡店尤其多。我们各自点了单球gelato交换着吃,顺便休息。(地址在图上)

    最后一路走到黄兴中路解放西路,不瞒大家说凌晨一二点正是最热闹最多牛鬼蛇神的时刻...你们能想象大街上有人牵着高高大大一匹马在走吗...反正震撼到我了。我买了鲜花饼继续啃,天心姐姐说她吃不下了,最近在减肥。还买了街边的刮刮乐!中了5块钱!还买了藤条和稻草编的小兔子挂件。

    回到家就是瘫倒、补觉,哈哈哈哈反正爸妈出差了!也不知道我熬到凌晨才回到家!好刺激啊,想想还是很开心。

    不知道这个账号天心姐姐会不会刷到,其实emmmm我想说,我察觉得出来她一直在努力让我感到开心,偶尔那么几个瞬间我看着她的脸,感觉说不清楚啦,空落落的,有点像难过。我想忧心忡忡这个说法更恰当一些。希望姐姐一切都好。希望她能快乐起来,健康起来,然后我们再去做夜游神!

    天心早晨去玫那里上课回来,有些头重脚轻,感觉可能是风寒。路过窑岭湘雅二医院,梓园路十字路口黑压压全是脑袋,间或有人提着装X光片的蓝色塑料袋。一个棕色皮衣肤色黝黑男子右耳别着一只粗烟,说不上来为什么天心蛮讨厌这个举动。他手里拿着身份证大小的红色过塑卡片,大大两个黑体黄字写着“挂号”。

    黄牛。

    湘雅二的号难抢无比,天心的精神药物在此开过三四个月,由原先跟了八年、更加熟悉病程的张容医生替换为在全国更有权威度的湘雅二院精神科。没曾想不熟悉这八年病程期间反复发作恶化情况,医生开药剂量过小,压制不住,天心全身蚁走感麻痹感难受得要命,这才回去旧主治医生处继续开药。

    医院附近卖医疗器械的、租轮椅的、卖脸盆拖鞋口罩的,开安心大药房的,推着烤炉车卖烤鸡蛋烤红薯烤玉米的,卖荸荠的、卖上海灌汤包和鸡蛋饼的,卖杯装八宝粥玉米粥的,卖果篮卖成箱特仑苏或蒙牛的,天心走走看看,莫名感觉庞大的医院与医院延伸出去的四五条主干路像什么主题公园,以“病”为核心搭建的堡垒。

    去看病的,陪着去看病的,给看病的卖号的,煮饭给病人吃的,给人看病的,给病人导诊的,给病人叫号开药的,给病人开刀的,租给病人家属破旧小公寓的,卖给病人支架和坐便器的。神奇的主题城堡。选择一个角色进入城堡,你将穿上白大褂脖子挂上听诊器,或戴上护士帽穿护士小白鞋,或穿着竖条纹的薄荷绿的病号服手背扎着输液针头,或拎着不锈钢保温饭盒脚步急促地前往住院部搭上手扶梯,或动作小心隐蔽地在医院门口倒卖挂号。

    巨大一个立体空间,像纸裁立体贺卡。重新合上叠回薄薄的平面小纸片,发现正面写着难看潦草的“病”字。病字下头一行小小弱弱字迹的注解:这是生病者的归宿。城堡里人人的表情都是正经的、森然的、卫道士一般的。没有什么别的可信,来都来到这了,只能向着蛇缠十字这张图腾表情木木地前进。剩下的心力用来祈祷,别管这个概率那个概率的,乐观一点,说不定我们家的能被幸运之神眷顾、最终痊愈呢?啃着玉米的脸好用力,这样去啃一只玉米的倔强的面孔也是同样地对病魔倔强反击的吗?天心不敢看,如果久久地盯视这张脸,她一定会掉眼泪。

    这是一个讲逗趣故事和讲俏皮话会被人白眼的疆域。不合时宜。似乎悲情、离别、泪水、血液、疼痛、铭记才是应该悬挂在门口横幅上的文字,而不是“热烈欢迎xx莅临指导”。不要热烈,白色属静,“热烈”太格格不入了。

    愣怔半天天心才想起来自己是来这里的老旧书店淘宝的。老头还认得天心,拇指回勾指了指身后的内室,说里面也有很多书。

    翻拣半天,天心拿了本赖声川的,一本石黑一雄的,结账41元,老板给抹零。出了书店,这回真的是一阵晕眩上身,鼻塞咽痛,天心苦恼地想,我讨厌卧床休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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