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绕过几个街区,天心跟着定位找到了芒果探戈小店。店面狭小,室内物什不少,吧台下木柜里放了小座钟、密密匝匝的专辑CD,瓶装咖啡豆,台面上没留多少位置给客人,大大小小的圆底烧瓶、冷凝提纯装置、昭和复古小摆件排得满满当当。架子上还买大瓶的冷凝纯净水,20一瓶。

    贴在招帘上的几张饮品单,颜色字号各异,五花八门,泰产椰油CHAOKOH超阔拿铁,拿大字铺满了A4纸,“非一般生椰拿铁可比!”另一张红招示写着“我家最贵奶咖——老白,三十八元,鲜牛乳蒸煮提纯6小时,急冻6小时成冰博克奶酪。双份意式浓缩融合,五味杂陈,感慨惆怅!”读到此天心有些想笑出声。“云南意式豆——旺财”“浓缩懒人包冲煮办法”“我家咖啡豆可不叫精品豆喔!”

    总之是很爱碎碎念的店主。天心料想里间会钻出来个古怪糟老头子,额头勒一圈麻布绳,亢奋又滔滔不绝,那种前半生大起大落,赚的赔干净了,看破红尘俗世,后半生把钱搭进咖啡里做超级狂人专家,连奶咖里的鲜奶都要冷凝滴滤。

    靠窗的双人座边柜子排满了录像带,一张一张卡得紧紧的,大头笔标注了诸如“杭州,北京同事培训”的字眼。面前架着DV机加放映机,落灰了,空间更显局促。

    “您好,需要点什么呢?”出来的是个年轻阳光的头发微长的日系少年,天心看乱七八糟的招示看得眼晕,要了字号最大最醒目的CHAOKOH,转身放下包去玩窗台上的猫咪摆件。

    玫早上有问天心玩得开不开心,是时候好好解压了。天心哑然,回我才刚到昆明呢。语音那头是嘈杂的工作人员的调度安排的麦克风响,玫又在现场工作。天心拍了张芒果探戈室内置景发送过去。

    “好特别的店,下次一起去!我带你去大理玩。”玫热爱摸鱼,回复信息无敌快。

    “你好,你的拿铁好咯!”男孩雀声线跃昂扬,好像每一天都值得开心。

    正午时分,一个留着短发、镜架别着珠链的女子进门,在露营椅上撂下包,对男生讲“吃午饭没有?你去吧这里留给我看。”

    男孩点点头,绕过天心座位时停顿了会,探头去看她写的东西,“你在写什么啊?”天心很容易受惊,猛地左扭头,差点魂飞魄散,“喔。没什么,随便抄抄书。我习惯出门必须带纸笔了。”男孩解下三角头巾塞进裤兜,点点头,“我去吃饭啦。”一溜烟窜进街对面的汤粉店。

    有点齁。这个CHAOKOH拿铁。猛地想起自己还没付钱,她挨蹭去吧台朝短发女人小声解释扫了码。

    天心晃了晃表,电量39%,还好。打开热量计算器,打开导航,沿着钱局街继续闲散晃荡下去。

    好静的一条街。露天的或室内的喝咖啡的各自垂目小口啜饮,低声交谈,日照和煦,光线懒洋洋的。街市之中竟然没有孩童的尖锐笑闹声音。柔软、和畅的一幕几乎要令人醺醺然了。像探进水底摸到的毫无棱角触手温润的鹅卵石。天心来昆明没带外套,冻得要发抖,贴住街沿避风走一段,拐入一家折扣女装,挑了件米色西装外套,就这么上着西装下穿皮靴与灰色□□冲锋裤不伦不类地继续抱着胳膊暴走。

    明明是探景,天心按攻略去了几处老街、滇池、翠湖、官渡古镇,来来回回是些商业区或公园,发现兴致缺缺,干脆一把子把旅游走成咖啡地图,一路循着咖啡店铺走下去。

    导航找八两海绕路快半小时,由云南师范大学斜坡上去凹成一个巨大的拐杖糖,藏匿在校内某居民小区三栋一层。天心要了澳白“芳华”和深烘“八两海”手冲,边小口咂巴边看阳光下手冲壶透着冰块般的光曜。

    好丰富的深烘。天心感叹。店员姐姐拉开天心对面的椅子坐下,递给天心一套贴纸,上面印了“八两海”“圆通山”“龙门”“人间净土”等字样,解释道“这是昆明一些寺庙和我们店的招牌的字样做的周边”,天心放下笔接过,盯了一小会,小声道谢。

    “你是来旅游的吗?”

    天心重又抬头,这回仔仔细细看了一眼对面。泡面齐肩发,飞扬的小猫眼线,珠光的蓝色眼影,长袖印花T,豹纹三角巾,领口别着副墨镜。年纪和自己一般大,20岁上下。好明艳张扬的一张脸。

    “我叫铃铃。”又进入了互递名片的时刻。天心纳闷自己一副时尚白痴极度社恐的形象怎么每次都能吸引那么多看客。

    “我叫天心。天空的天,心脏的心。”开始组词造字了,天心其实没奢望旅途相逢的一段交游会有后续。叫甜心天信添馨其实也没那么重要,组局喊得出名号就好了。

    铃铃探手帮她把热手冲倒入冰杯,推到她面前,“看你一直在写东西欸。写小说吗?”

    “嗯?不是啦。我是学画画的。在看视频做讲义笔记。”

    “哦,美术生啊。你还是学生吧。”

    “今年大二,不过不是美术生,是工科生啦。”

    “你学油画?板绘?还是什么门类?”

    “目前全都要接触。小时候没学过基本功,素描色彩速写三大块都没打扎实。画画的兴趣倒是陪着我长到这么大,凭爱好只能画点简单二次元线稿什么的。今年跟老师进修,打算摸清门道去转板绘。”

    “好厉害。我是云师大大三的学生,念哲学。”铃铃往前探身,天心几乎下意识不露痕迹地后仰几个微小幅度。这不是社交安全距离。

    “你不是昆明本地人吧?”铃铃右手支着下巴颏,红艳的甲油挠地视者心里不由得一痒。

    “嗯。我是广东人。在c城念书而已。”

    “现在是学期中吧?自己翘课溜出来疯玩嘛?”

    天心偶尔厌烦这种戳中要害的闲聊。因为我休学啊。但她只是礼貌地点点头表示没错。

    “我大二。”

    “蛮酷的。欸晚上想不想去M60玩?我带你去逛逛,就我们俩。我加你一下微信吧。”像连珠炮弹又像噗噜噗噜吐石榴籽儿,铃铃语速快得天心心跳砰砰的。她有着一种不容许别人拒绝的强势。强势分两种,枪杆子抵你太阳穴说不干的话老子今天崩了你或者越俎代庖指手画脚不容置喙,另一种是看似让你做选择题,实则娇嗔,使出个人魅力将对方隐隐钩牢、稳稳控局。铃铃是后者。

    “这个...M60是什么地方?蹦迪酒吧吗?”

    “不是呀,是个艺术园区。当然里面有小清吧。你不能喝酒啊?”

    天心当然能喝。不仅能喝,是很难醉。但如今药吃得多又杂,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反应。出门在外毕竟不安全。

    “呀来客人了。”铃铃悄悄用食指指了一下方向,进来一对全身穿搭都是黑色元素的情侣。“我先去打工咯,晚点微信联系你!”

    留下天心默默啜饮着八两海。微风扫拨额前的碎发。天心嫌扎眼睛,不方便下笔写字,用发卡各自别到两边。

    走时天心看见打完咖啡的铃铃在居民楼门外石桌边上翘着二郎腿抽烟,想起刚走进八两海时满墙的海报和粉刷的大字写着“严禁抽烟,违者罚款五十”,不禁莞尔。铃铃也看向了这边,举起胳膊用力挥了挥,喊“天心再见!”。

    天心反应过来自己好久好久没有认识新朋友。容纳吸收新成员走近社交圈需要能烤化坚冰的热量,尤其这个时代。而她的这段时期恰恰好极度缺乏能量。用暴食、双相、自卑自戕困住自己,躺在安全温暖实则窒息的茧蛹里,靠啮食褐疤和糜烂的血肉疗伤。咽下去,咽下去,直到没人看见你。咽下去!变态异食癖!

    铃铃微信名RingRing,头像是自己抱着超大的微笑天使萨摩耶在喝奶昔的生活照。对方发了个哈喽的表情包之后尚无回复。天心犹豫半天,也回了个兔子say hi的表情。就此约定晚七点半。

    M60艺术园区很像c城的后湖国际艺术园,甚至比后湖规模小得多。大大小小时尚买手女装店,甜品咖啡,小酒馆,杂货铺子,brunch餐厅,排列满满当当。天心按约定找到“WENDY'S HOUSE”,是一家日咖夜酒木屋建筑。铃铃还没到。天心念着玻璃窗子上贴的纸告示“文德是我爷爷的大名,每次想起爷爷我心中总是泛起温暖和怀念的酸楚,给店子起名叫WENDY也是希望能够给大家带来温暖。”

    “天心!我在这里!”铃铃系着黑白领巾。背着夸张的粉色长毛兔子背包,堆堆袜和亮面小黑皮鞋,棕色皮保龄球包,一打眼像个高中女孩。

    按理说天心不该和刚认识一天的陌生人约出去玩。天心也搞不懂自己是什么想法。她觉得自己时常抱着一只珍贵的瓷花瓶,沉甸甸的,大家都说别放手,她却反之频繁萌生要一把子砸的稀碎的冲动。

    铃铃拉住天心推开木屋吱呀吱呀的门。门口巨大的假松圣诞树像是去年遗留下来的,挂满金色和银色迪斯科球、粉色蓝色的丝绸蝴蝶结挂饰。

    吧台上菜单用皮质夹板夹住。室内装潢一派中古极繁主义风,正和天心口味。

    铃铃叩了叩玻璃台面喊了声“芸姐,一杯莫斯科骡子,一杯春风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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