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纷

    那天下完夜班,我拖着疲惫却依然紧绷的身体,踏出了医院的大门。夜色已深,街灯昏黄,将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仿佛也在诉说着这一夜的辛劳。首先,我给自己做了一个全面的消毒,这是每天下班后的必备仪式。洗手,一遍又一遍,直到双手被搓得微微发红,仿佛这样才能洗去一夜的疲惫和医院里特有的那股消毒水味道。然后,我拿出棉签,蘸上酒精,细心地给我的手机来了个“全身按摩”,也就是所谓的“马杀鸡”。在那个时代,智能机虽然已经开始普及,但大多数人还是对它爱不释手,即便是在下班后的短暂时光里,也忍不住要低头看看,对着屏幕傻笑。

    回到出租屋,我习惯性地打开了淋浴,让温热的水流冲刷着每一寸肌肤,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洗去身上的疲惫和医院的痕迹。我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保持清洁不仅是一种习惯,更是一种对自己的尊重。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这一点,有些同事下班后直接倒头就睡,连澡都不洗。但我不同,我无法忍受自己带着一身的疲惫和汗味入睡,那对我来说,简直是一种煎熬。

    那天,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值班24小时。那一觉,我睡得异常沉,几乎是昏睡过去,连合租的小伙伴们上班下班的声音都全然不知。他们都很体贴,知道彼此的工作性质,所以总是轻声细语,尽量不打扰到对方。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身上还盖着一条薄毯。我迷迷糊糊地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了。我分不清自己是上午睡的还是下午睡的,只感觉头脑一片混沌。

    “怎么办?”

    我在内心问自己,

    “这才实习的第一个夜班,以后工作还会遇到无数的夜班。”

    我内心纠结了一番,但最终还是归于平静。没办法,这是我选择的路,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我给自己定了一个计划,至少要扛到三十岁。那是我人生的一个节点,我希望在那个时候,自己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成为一名优秀的护士。

    我拿起昨天的笔记,开始整合、反思。我把知识点规整好后,望向窗外,天已经暗了下来。我下楼吃了碗面条,简单却满足。虽然累,但是收获满满。书本上的知识只有和实践相结合,才能真正转化为自己的东西。护理这个行业,靠的就是经验的积累。所以很多人都说,有经验的护士胜过一个医生。我深信这一点,也相信自己在未来的某一天,会成为那样一位有经验的护士。

    结束了夜休,我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班次。ICU的“惊喜”从来不会让人停止。那天,我早早地到了科室,无需老师的指示,就开始和其他一组的白班实习同学一起做早护。夜班的同学也会来帮忙,其实她已经帮我们做得差不多了。我们都很享受这短暂的交流时光,因为在这个几十平米的密闭空间里,我们总是错过彼此。我们会聊起病人,聊起实习的感受。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还抱着坚持的态度,可是到了后期,同一战壕的人便越来越少。有些人因为各种原因离开了这个行业,有些人则因为压力过大而选择了放弃。我的内心也受到了现实的影响,开始有些动摇。

    但是,我知道我不能放弃。我告诉自己,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我们彼此鼓励,彼此加油。在今后的很多年里,每当我想起那段实习的时光,都会感到无比的珍惜。那是一段多么美好的经历啊!我们彼此见证了对方从小白到独当一面的转变。

    早护的时候,我喜欢在病房里先看一看之前了解的病人,再看看新来的病人。那个上消化道出血的病人还在,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我想,那个老大爷一定很开心吧。还有那个脑出血的病人也醒了,还能和我聊天。只是,此时的病房又多了一个上呼吸机的病人。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呼吸机。出于对新鲜事物的热爱和好奇,我站在病人床旁的踩脚蹬上,仔细观察着这个陌生的仪器。那位病人头上裹着纱布,脸上有些浮肿,四肢也是。她沉沉地睡着,监护仪上的数字还算平稳。但是,看着她那虚弱的样子,我不由得感到一阵心酸。我同夜班的护士婷婷说道:

    “这老太太好可怜啊!是车祸吗?”

    婷婷是个典型的重庆妹子,性格直爽,重庆话从不离口。她听了我的话后,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说:

    “什么?老太太?你再看看!”

    我又看了一眼,还是觉得那是个老太太。婷婷无奈地摇了摇头说:

    “我去!你在说啥子哦!人家才16岁!你啥子眼神哦!”

    我吓了一跳,赶紧看了一眼她的床头卡。果然,上面写着她的年龄只有16岁。我不由得感到一阵愧疚和心疼。这么年轻的生命,却遭受了如此严重的创伤。婷婷告诉我:

    “昨天晚上一点多来的,一晚上几乎都在抢救。现在才算平稳下来。她全身都是伤,太可怜了。来的时候更可怜,到处是血。还是老师给她擦干净的。”

    听着婷婷的话,我的眼眶不由得湿润了。我上前握着那个女孩的手,仿佛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恐惧和无助。她的手紧紧地抓着我,仿佛是在寻找一丝安慰和依靠。

    一阵交班过后,门铃响起。一位工作了十多年的医生姓林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病房里的情况后说道:

    “黑色星期一啊!”

    他的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一阵家属的声音。

    “医生!住这里面是不是要花很多钱?是不是很贵?我们还是回病房吧!”

    一个满脸横肉的家属大声喊道。

    那位住院部的医生是一位北方人,带着眼镜,头发凌乱,黑眼圈都快掉到脸颊的中段了。他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耐心地解释道:

    “刚刚不是谈好了吗?老太太这是全身性的感染,又不是不能治疗。你这推三推四的,把病治好了就好嘛。”

    然而,那家属却毫不讲理地说:

    “可你这又不让我进去!我咋知道你们在干些什么?这里面费用还都是你们说了算!”

    林医生也走了出去,他看了一眼那个老太婆的情况后,脾气显然没有住院部的医生那么温柔。

    他提高音量说道:

    “家属!快点决定!别在ICU吵!我们还有这么多病人等着治疗呢!你看这些人家都还在这等了好几天了呢!总之一句话:进去我们全力治疗有希望;但决定得你来拿!”

    那家属依然蛮横无理地说:

    “治疗说得轻松!薅羊毛还不是在病人身上薅!”

    那个老太太见状,只能无奈地拉着病房医生的手说道:

    “医生啊!给我办理出院吧!”

    林医生显然被这句话激怒了,他憋着的一口气终究还是释放了出来:

    “当儿子的还可以这样当!真是岂有此理!”

    那儿子自是觉得受到了侵犯一样,冲上去想和林医生理论。然而,却被门口其他病人拦住了。

    他们纷纷说道:

    “小伙子啊!你就不要耽误医生治疗了!还有其他病人等着呢!”

    人多总是力量大,那家属在众人的劝说下才肯罢休。然而,事情并未就此结束。第二天,林医生被叫去了医务科,原来那位患者以服务态度不好为由投诉了他。当林医生回到科室时,媛媛老师正双手抱在胸前,和他一起背靠在护士站,两人开始八卦起这件事来。

    媛媛老师悄悄用肩膀碰了一下林医生的肩膀,打趣地问道:

    “又要被扣大洋啦?”

    林医生似乎对扣钱并不太在意,他抖了一下肩,哼了一声说道:

    “哼,扣吧,医务科那群人,和你们护理部那几个女人差不多,都喜欢找茬。”

    媛媛老师一听这话,赶紧松开双手,起身远离他,夸张地说道:

    “诶,诶,可别这样说哦,我们护理部那几个女人可比你们医务部强多了,至少不会随便扣人钱。”

    林医生也起身,取下听诊器捏在手里,又把手放在心脏的位置,故作认真地说道:

    “我信,我信你个鬼!你们护理部的女人啊,一个比一个精明。”

    两人相视一笑,话题随即转到了那个老太太身上。听媛媛老师说,她好像被转回了老家的县医院,至于有没有继续接受治疗,大家都你看我、我看你,摇摇头表示不太清楚。

    而那个16岁的小女孩,她的病情实在太重了。白天,我们经历了几轮紧张的抢救,但她还是在与死神对抗了一天一夜后,离开了这个世界。医护人员的无奈和悲痛溢于言表,看到有的人想活活不了,有的人明明可以不死却又被推向了死亡的边缘,这种无力感让人难以承受。

    那天下班后,我拉着媛媛老师的手,感慨万分地说道:

    “人生真是无常啊,怎么可以这样呢?”

    媛媛老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长叹了一口气,附和道:

    “就是,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和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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