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船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幽暗的深处似有若无地传来一声声问询。

    方舟环顾四周,她站在水上,是水雾吧,将周围一切都模糊得虚虚实实,看不清环境,但不远处一轮红月浸没在地平线处,巨大得诡异,将那周围浸染成一片血腥般的红。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这声音从她从身后传来,渐渐清晰起来,像是个少年的声音。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又一声,这一次,换成了成熟的青年声。

    一遍又一遍,方舟的耳边响起无数遍这样的问询,那声音似乎在长大,从稚嫩小儿渐渐长成一个成熟男人,又似乎带了各种情绪,时而好奇,时而虚弱,时而愤怒,到最后,只有仍旧不甘心的平静。

    这声音像锯齿般在方舟脑海里反复拉磨,令她渐渐痛苦不堪,她想回答对方,却发现始终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后,“好,我,会等你!”声音落下之际,方舟猛地惊醒。

    这梦,叫她惊出一身冷汗,身下粘腻,脸上也一阵冰凉,她一摸脸,发觉那是眼泪。

    “我这是,吓哭了?”方舟讶异地看着那一手的泪水,但丝毫未觉心底有恐惧的情绪,反倒是另一种情绪正不断膨胀开来,这莫名的心酸、喉咙哽咽,“我是在,难过吗?”

    “砰砰砰!”卧室门被谁敲着。“舟舟,你醒了吗?”妈妈和悦的声音传了进来。

    “嗯,刚醒。”方舟回应道,赶紧用手胡乱抹了一把脸。

    “那我进来喽。”声音还未落,妈妈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推开了房门,“舟舟,你这次回来带一些正式点的衣服没?”

    “哦,有的,我工作用的西装在行李箱呢。妈妈你要穿吗?”方舟边问边起身下床。

    “谁跟你说工作了?我是说有没有见人的正式衣服,漂亮裙子之类的。”张芸佯怒着,眼睛瞥见一旁的行李箱,上前就要打开。

    方舟原本惺忪困倦的眼变得警觉起来,立刻伸手把妈妈的手按在行李拉杆上:“妈,要裙子做什么?”

    妈妈讪笑着,眼睛在她脸上绕了一圈,半天也找不到落点,最后她只得抽出手来,看着两手相互搓着手心:“妈妈的发小李阿姨不是好久没见你嘛,听说你回来了看看你,就看看你。”

    方舟再熟悉不过这个动作了,从小到大,妈妈一在她面前说谎就会紧张地搓手。

    “妈,你又给我安排相亲了吧!”方舟无奈地扶额叹道。

    “哎呀,就是吃个饭,又不让你做什么。”张芸见女儿已经猜到,索性挑明了,“李阿姨的儿子一直在上海工作,最近他要好的发小结婚,也回来了,你们正好凑巧就见一面吧,那小伙子长得不错,品行也好,人也孝顺,听说在上海已经计划买房......”

    "妈!"方舟拉住妈妈的手,认真地看着妈妈,试图阻止她说下去,“不要给我安排相亲,我不会再去了,这种为了结婚而撮合两个本就没有交集的人,只会不断消磨人对婚姻的热情。妈,对我来说,婚姻不该是这样形成的。”

    方舟脑海里浮现起过往形形色色的相亲经历。当时的她也期待着在相亲局上能碰见她的世界唯一,但无数次,当两个打扮得光鲜亮丽的人相对而坐,为了了解彼此,盘问对方的爱好,学历,资产,家庭......来作一时半刻的谈资,她的心脏渐渐麻痹,好像婚姻就是由这些事情组成一样,她来此就是为了盘问这些事情一样。人因想象而生动鲜活,曾经那些对婚姻的美好向往,在数次的无果相亲里可以变得死气压抑。

    张芸看着女儿一脸认真的模样,嘴唇刚蠕动想反驳些什么,女儿却又紧握住她的手,“妈,这样下去,我最终是不会幸福的。”方舟眼神灵动,像是含了泪,里面满是哀求。

    “舟舟......”张芸哽咽着小声叫道,她心疼地看着自己的骨肉,为什么她不会幸福,女儿的话像是谶言,让她此时此刻无比相信。

    估计是怕下一秒眼睛会流出泪来,方舟蹲下身去开行李箱,“妈,或许你不相信,但这些年来,我从来没有封闭过自己的心,我是在等,在工作中,在旅行中,在平平无奇的生活里,我主动接触过一些人,但他们都不是......”

    她翻出常穿的白T恤、牛仔裤,放在腿上,又合上行李箱却依旧蹲在那里,眼睛盯着某处,她接着说:“我在等一个人,我们会在平平无奇的一天,没有任何人的安排或指引,就在自己的生活节奏中......”她忽然拿起那件白T恤,仰起头举给妈妈看,灿烂地笑着,“妈,你看,或许那天我就穿着这身白T恤,牛仔裤,不是任何的漂亮裙子,仅此而已,但我们依旧破除万难地相遇了,然后相互羁绊着,顺其自然地结合在一起。”

    看见女儿的笑容,张芸也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她无比疼爱地摸了摸方舟的头,“我女儿一定会遇到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方舟站起身来,将衣服随意地搭在肩头,双手扶上妈妈的肩膀,嘴角还留有一抹微笑,眼神坚定,“我也这样认为。”

    如妈妈所说,今天乌江对面的云山镇有集市,乌江渡口来来往往,都是要坐船渡江的人。每到此时,江面上就会多了许多来赚外快的家用渔船,大大小小,鱼拥般挤在江边。

    方舟站在人堆不远的地方,她不着急,打算等着人少了再坐船,渔船上的大叔爷爷们一个劲地吆喝,浑厚洪亮的声音竟也能穿过人堆的嘈杂声,稳稳地传到耳边。此时正值下午三四点,方舟站在一棵树下遮阳,八月份的阳光歹毒非常,直刺人的肌肤,江边的凉意也逼散不得这份炽热。

    刚才,她不清楚,自己话的意思到底传达给了妈妈多少,但妈妈依旧支持她,让她确确实实松了一口气。妈妈要出门去给那位李阿姨道歉时,方舟对妈妈表示十分抱歉,但妈妈却反过来安慰她,还用集市这种小时候最喜欢去的地方转移她的注意力。想到此处,方舟又禁不住地笑了,她决定今天一定要买到妈妈喜欢吃的那家栗子酥。

    “姑娘,坐船去赶集吧!”一个沙哑年迈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方舟吓得打了个激灵。

    方舟转头,瞧见树荫下不知何时也站了一位老爷爷,“嗯,爷爷。”她立刻回答道。

    “那正好,我这有船,我载你过去吧,看你站着半天了,挤不上船吧!”说罢,老爷爷和蔼地笑了几声。

    “额......爷爷,我还是......”方舟对面前的这位老人家表示怀疑,他的年纪看起来似乎有六七十岁了,一头利落的板寸头发茬浑白,下巴上还有几茬白花花的胡渣,老人家的皮肤一看就是经历过长时间的风吹日晒,黝黑松垂着。那张背有些佝偻,导致那件白背心松垮地垂在胸前,这个年纪样态的老人此刻应该在家安享晚年,而不是在烈日下做工干活。

    “娃娃,别看我这样,身子骨可好着呢!”老爷爷像是瞧出方舟的疑虑,笑呵呵地拍了几下左上臂,方舟这才注意到那上面筋骨匀称,虽肌肉紧实,有一种与老爷爷面相不相符合的健壮。

    方舟浅浅笑了一下,“那好,爷爷,就麻烦您载我过去了,船费多少呢?”

    老爷爷一听方舟愿意坐他的船,立刻笑眯了眼睛,“和他们一个样,10元一位!”他刻意拔高了声音,模仿着那群渡船人的吆喝声,带着点不服输的顽皮,惹得方舟又心酸又好笑,老人家赚钱不易,肯定是因为跟那群人争不过客人,才破了面子过来主动揽人。

    “姑娘,我一看你就觉得面善,赌定你今天必坐我的船。”老爷爷自顾自地搭讪着,在前面引路,方舟跟在他身后。

    “是吗,爷爷,那必定是我们有缘。”

    听见这话,不知是不是方舟的错觉,她感觉老爷爷略微顿了一下,“对,对,有缘分,缘分这东西,可不是谁谁之间都会有的。”说罢,他又爽朗地放声大笑。

    老爷爷的船就停在离那堆渔船的不远处,方舟一瞧,颇为欢喜,是那种老式的渔船。这种渔船颇有古意,朱色的木头船身,船舱是藤草编制而成的,这种船舱比起现代化的那种船舱更加清凉透气,方舟喜爱这种自然之物,深吸一口气,似乎还能闻到木头和藤草的清香,让人心神安宁。

    这船这么特别,怎么就没人注意到呢?方舟替那些错过的人感到惋惜,长这么大以来,来往江上多回,留给她的总是重复的风景和满船的水腥味,头一回,坐船这件最平常的小事,让她如此兴致盎然。

    “姑娘,上来吧!”转眼间,老爷爷已经搭好了跳板,手拿了桨意气风发地站在船里叫她。

    她迫不及待登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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