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走开......”
半睁眼,墨蓝色的天幕,星星闪耀,连成一片光带,高高浮在上空,有个男人在喊叫什么,一只硕大的牛头凑了上来,靠近嗅了嗅她,牛鼻湿润的气息喷打在脸上,听闻那声驱赶又立刻消失了。
方舟的脑袋昏昏沉沉,如同陷入梦魇般迷失神智,眼前的一切堕入黑暗之中,她又睡了过去。
“姑娘,姑娘,醒醒......”
“逃难来的么,穿着这样奇怪?”
......
“你来了。”像是带了叹息,又像是带了浅笑,温柔如水中隐藏着波澜壮阔的情绪,托着她轻轻坠地,又缠缠绵绵地离开。
睁开眼,刺眼的光直扎进眼睛里,她抬手遮眼,本能地想,自己房间的阳光何时这般刺眼。
“姑娘,你醒了?”一个低沉的男声从侧方传来。
她的房间有个男人!
猛然起身,等眼睛慢慢适应了光线,方舟看清四周环境,才发现自己不在她的房间,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她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木质的墙壁,一根一根的,纹理清晰地站在对面,也茫然地盯着她,上面挂满了各种木制或是竹制的工具,不是常见的样式,像是纯手工打造的一样,并不精致。屋子里陈列简单,只在墙角有套竹制的桌椅,以及她身下这张古色古香的架子床了,架子床紧邻窗框,所以阳光直直地打在人脸上,晃人眼。
“姑娘,你......”确实有个男人,站在床榻边,惊愕地看着她。
看见他,她同样也惊愕,但她比他更多生出一份警惕与恐惧。
“你好,请问我这是在哪里?”方舟边问边移身下床,不知为何,身体很是疲惫酸疼,她不由地蹙起了眉头。
那男子上前欲扶,但又迟疑了一下,见她问,他又后撤半步,忽然展开手臂环在胸前,慢慢向下俯身,手随着身体也向方舟推过去,“姑娘莫怕,这是鄙人的家,鄙人姓楚,名枭,这里是月落村。”
这双阅览无数部21世纪古装剧的眼睛,一眼分辨出这是在古人的作揖姿势,顺着姿势,方舟这才注意到这个男人穿着的奇特——上身着一件长至膝盖的墨蓝色半臂交领上衣,下身是一件松垮的蓝纹黑短裤,一根白带子绑缚着小腿部分,脚踏一双草鞋,再加上用丝带束发的发型,一整个活脱脱的古人装扮。
也是因此,方舟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的并不是自己的衣服——青蓝的短衣长裤,衣服看起来半新不旧的,在衣袖出略微起了些毛球,但却干净整洁,上面还留有一丝阳光的暖气。
见方舟抬手打量自己的穿着,楚枭又道:“姑娘莫担心,你的衣服是我阿婆帮你换的,你穿的正是我阿婆年轻时的旧衣,都是浆洗干净的。姑娘当时躺在水中,穿着的衣服全都湿了,这才......”
其实方舟根本无心听进去他说了些什么,她此刻并不关心自己的衣服为何换了,贴着床边放置的是自己的那双白色板鞋,她的脚刚伸进去,低头瞧见这双现代款式的鞋与古朴材质的裤子搭在一起,她立刻抽出脚来,太荒诞离谱了,这一定是在做梦吧!
不可置信!方舟赤脚就往门外冲,“啊,姑娘,当心!”那男人慌乱地在背后叫她。
方舟却突然软了腿,绊倒在门槛上,钻心的疼从手臂传来,这般疼,竟还不是梦!
楚枭过来将她扶起,站稳了身子,她便看到了屋外的所有:
楚枭家的地势似乎较高,能看得见顺着山脉偏倚而下建成的村落,青瓦顶一个两个地紧挨着,明灭在绿意之间,没被枝叶覆盖住的地方还能隐约瞧见石块压成的小路,有与楚枭穿着相似的人从石路上走过。不远处如绿色的腰带一样长长一条的是江,背后是一座大山,整个村落就窝在这一处依山傍水的地方。
无论方舟如何质疑,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诉她,这里的一切决不是她所处的世界,既然如此,那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正搞不清楚状况之际,“枭儿,这位姑娘醒了?”方舟瞧见,楼下,一位年长的老妇人正坐在院落的石桌前,抬头望着站在楼上的她,目光和蔼慈祥。
楚枭将头伸出围栏,朝着楼下大声道:“阿婆,我在这呢!这姑娘方才有些吓着了。”
“姑娘,莫怕,我们都是好人,不会伤害姑娘你的。”那位阿婆和善地笑着,眼角的皱纹静静伏着,让她通身散发着经历风霜岁月的平和。
方舟暂时咽下恐惧与慌张,勉强地微笑着向那位老婆婆点点头,这时,她瞥见自己的衣服晾晒在院中的空枝干上飘飘荡荡。
“姑娘,回屋子吧,你也不知道在江水里泡了多久,身体此时容易受风寒侵扰。”看她似乎是平静下来了,楚枭赶紧劝道。
方舟此刻的耳朵这才听见了“江水”这一关键词,脑中顿时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她紧紧拉住楚枭的胳膊,“你说江水,哪条江,是那条吗?”她直指远处紧邻着村落的那条江。
“是,昨夜我在江边巡逻时,姑娘您就在江岸边泡着,我才带你回来的。”楚枭有些不自然地答道,回答间,眼睛不时地瞄着方舟拽住他胳膊的手。
方舟这才想起她所处世界的规矩,立刻撒开手,“sorry,哦,不,抱歉,请见谅。”楚枭赶紧摆摆手。
“那条江是乌江吗?”方舟眼睛移向远处的江。
“乌江?姑娘,那条江是月落江,我们村子也由此江得名。”楚枭语气透着疑惑。
也是,又不在同一时空里,谁知道这条江以后还会叫乌江呢?方舟被自己的发问蠢到,嘴角扯起一抹嘲弄。
“楚枭,可否带我再去那条月落江看看。”
楚枭一路上小心审视着面前的女子,刚在江边遇到她时,许是江水寒凉,她的面庞惨白如霜,一头墨黑的中短发,凌乱地散在一侧,几缕被江风吹起贴在脸颊上。身上的衣着也奇怪得很,全天下,即使是边远民族,也未曾见过这样的服饰衣料,她醒过来,更是奇怪的言行举止,她周身散发的气息似乎全是与他所认识的世界融不进的相斥。
“楚枭,我好像一直没告诉你,我叫方舟。”女子的声音打断了楚枭的沉思,“多谢你的搭救。”方舟微笑着,朝他点了头。
“姑娘莫在意,在这乱世,到处是饿殍浮萍,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相互扶持着过,都彼此好过一些,能多活一时是一时。”
“乱世?”方舟心里乱跳了一下,“现在是什么朝?”
楚枭一头雾水,“当今是大汉天下,当朝皇帝是刘协。”
“刘协?”方舟低头揣摩着这个名字,唔,很耳熟,但汉朝的皇帝里她只记得开国皇帝汉高祖刘邦,至于之后的皇帝,很尴尬,她的历史并不好,记得不全。但是乱世的话,应该处于汉朝末期了吧,东汉末年?
为了验证进一步猜想,方舟又问道:“那当今的都城是长安还是洛阳?”
“方姑娘莫不是在说笑,当然是洛阳,长安已是旧都城了。”楚枭愈发疑惑地看着方舟,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这女子竟不知,她生活的地方消息该有多么闭塞。
“刚醒过来,许是撞了头,脑袋一时有些混沌。”方舟尴尬地笑着,她现在还不能告诉楚枭她的真实情况,随便找了个由头,还假装摸了摸头,做戏做全套,幸好楚枭没再多问。
这下没错了,她现在所处的世界是东汉末年!凭借着一点残旧的记忆,她勉强推断出所处的时空,这令方舟深感庆幸,从未临幸过她的历史知识有一天竟在另一个时空里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她虽然慌乱此刻的处境,但也十分清楚,她必须镇静下来,判定出自己的所处的明确时空。一时之间,方舟接受不了自己穿越的事实,却也不想不明不白地迷失在异国他乡,对这个世界的未知更令她感到手足无措、毛骨悚然。
从楚枭家到月落江边,需要沿路路过许多户人家,遇上的每个人都笑呵呵地冲楚枭打招呼,但一看到他身边的方舟时,又都换上一种好奇的眼神,这些眼神虽没有恶意,但却时刻在警告着方舟,她不属于这里。
一种熟悉的窒息感涌了上来,令她想起当初离家追求自己的摄影梦,有一天早晨上班,她站在地铁的人群里,长长的车厢,呼啸而过的风,上车又下车的乘客,一切都那样平常,她疲惫地挤在人堆里,但就在一瞬间,她猛然惊醒,发觉身边空无一人,整座城市也空无一人,只有她,乘坐一辆无人驾驶的地铁,悬浮在空中。彷徨与恐惧顷刻间蔓延心脏,令她喘不上气来,立刻就站下车,躲进地铁卫生间里,哭了许久。
刻意避开这些眼神,避开这情绪,她只得一个劲地低头盯着脚下的石路,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努力想清楚发生在身上的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是在江边被发现的。江边,是乌江,当时她正要渡江赶集去!然后,她要坐船,一位老人的身影像烛影般晃动在她的脑海里,不甚清晰,“有缘......缘分这东西可不是谁谁之间都会有的......”记忆中的声音支离破碎,连不成逻辑性的片段,她坐上这位老人家的船,她还记得那是一艘漂亮的古船!她坐在藤草编制的船篷里,记得空气中浮动着江水、木头、藤草曝晒在阳光下的,混杂在一起的特殊味道,她在船桨拨动的圈圈涟漪里越飘越远。
后面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也想不起来,而且此刻,越想,她的神经便越疼,那段记忆似乎在用疼痛告诉她,不要想起!可她需要知道,痛苦迫使她双手紧紧抱住脑袋。
“方姑娘?啊!见过巫师大人。”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