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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宴结缘

    茶喝了半晌,两人相谈甚欢。袁氏体贴入微,待人宽厚,让她想起家中大姐,生出亲近她的心思。

    吴念双听着袁氏说些少女时候的趣事,左等右等,也不见有旁的人来。

    按理说她是第六房太太,除去不问世事的大太太,早逝的三太太,理应还有一位。

    袁氏看出了她的疑问:“五太太可不能来,她还没出月子呢。”

    “原来是这样,那我是不是该主动去看望她?”

    袁氏摇头,轻声道:“那位可不简单,少见为妙。”

    说话间,三个穿得花红柳绿的女孩进了门,齐声向两人问安。

    原来这是张志和今年刚纳的一批通房,往年失宠的在年头就被打发走了,不然这间屋子都站不下。

    袁氏一一介绍:“这是春香,这是曼娘,这是金芽......”

    吴念双认真记着三人的名字,身后陡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四太太好,各位姐姐好。”

    柳桃穿着粉蓝绸缎的衫子,娇娇悄悄地迈进了门槛:“小姐,哦不,六太太也在这里,我说怎么到处找不着人。”

    “柳桃,你这是......”

    袁氏有些尴尬,摸不清两人之间是否有嫌隙:“六妹妹还不知道吧,你失踪的那几日,柳桃正巧在街上见着了老爷,今后......也是老爷的人了。”

    柳桃眉毛轻挑,神色自得,语气却万千遗憾:“以后伺候不了小姐了,唉,小姐可千万保重。”

    吴念双没什么感觉,只觉得有人被一个坏老头子抢了去还能这么开心,可见从前过的什么苦日子。

    她一时有些怜惜起柳桃:“无事,你穿这一身很漂亮,我见了也喜欢呢。”

    柳桃眼睛亮了一瞬,又冷下来,大约还在为那日的事恨她。

    吴念双忽然有些忧心,事已至此,柳桃是否会出卖赵家,把她是假小姐的事和盘托出?

    若是这样,她该如何自处?

    心念急转间,吴念双忽然听到四太太在同她说话:“小姐们和少爷都在学堂,这会儿来不了。晚间七时家宴,妹妹记得准时到花厅去。”

    西洋钟敲响了三下,今夜无雪无月,花厅内外灯火通明。

    吴念双魂不守舍地坐着,只怕老爷回来知道她是假货,把她一枪毙了。

    两位小姐带着九岁的五少爷回来了,三人在袁氏身边依次坐下。

    另一头,五太太祝氏抱着小儿子姗姗来迟。她身后跟着一儿一女,是她和前夫的孩子。

    祝氏前夫与张志和本是结义兄弟,可惜前夫几年前不幸身亡,她这才带着孩子投奔张志和。

    谁也没想到这女人颇有本事,一投奔就成了第五个太太,连带儿女也认了张志和做干爹。

    吴念双半边心神盘算自己的死活,半边心神理着一大家子的关系,几乎算昏了头。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众人等得饥肠辘辘,老爷仍旧不见人影。祝氏带着小儿子先离了席。

    被她撂下的一双儿女不尴不尬地坐着,小女孩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年纪大一些的男孩趁没人注意,从盘子里夹起一块饼,做贼似的塞给妹妹。

    这边正兄妹情深着,袁氏那头带着三个孩子更是其乐融融。刘氏心中不快,一饮而尽杯中酒,哼起一支凄凄切切的调子。

    袁氏面色不愉:“这是怎么了?今天是专门迎接书真妹妹的家宴,好端端的,你发什么悲声。”

    刘氏百转千回地叹息:“别说我们年老色衰了,就连六妹妹,水灵灵的新人入府,也挽不回老爷的心。”

    大小姐张喜月最受不了她这副派头:“二妈多心了,准是爹军中事务繁忙,一时脱不开身。”

    四少爷听懂了这句,也怯生生地附和姐姐。

    不料刘氏忽然动怒:“哦,原来这么会为男人开脱,那么,当年怎么会被夫家休弃呀。”

    张喜月几乎要气得动手:“那也是我逼他写的休书。你再胡言乱语,就让我爹再关你三个月。”

    刘氏咯咯笑起来,捏着手帕半掩着下半张脸:“我当是什么,大小姐去外头白走了一遭,开口闭口还是离不了亲爹。不如待在家,和你爹好上一辈子。”

    袁氏脸色阴沉:“老爷请我掌家,可不是我偏心自家女儿。老二,你今天也太不像话了。”

    张喜月得了亲娘撑腰,更不怕她:“刘珧丽,欺负梅香的人是不是你派的。”

    刘氏半真半假地调笑:“梅香,是谁?哦,那个让老爷当乌龟的女人,莫非又有男的爬她的墙?”

    袁氏大怒:“住口!喜月,今后不准再提那个女人。”

    三个人各说各的,张喜月非要为梅香讨个公道,四少爷帮着姐姐说话。刘氏更是能人,自说自话之余,什么都能掺一脚。

    袁氏一边教训女儿,一边呵斥刘氏。吴念双啃着甜饼看戏,只觉得热闹。这富贵人家的笑话就是不一样。

    年过半百的老爷娶亡弟妻子,也不忘处处留情,露水情缘多得数不过来。而被他赎身的女人明目张胆地偷人,丝毫不把老爷放在眼里。

    众人闹得几乎不欢而散时,二少爷带着路荣推门而入。

    “父亲今天来不了,各位自便吧。”

    刘氏见了二少爷来,笑嘻嘻的:“景淮回来啦,到二妈这边来,你看你都瘦了。”

    四少爷抢前一步扑过去,恨不得贴在哥哥身上:“哥哥,我好想你,这些天你去哪儿啦?”

    张景淮抱起四弟走到刘氏跟前,随手给自己倒了杯酒,又给刘氏满上,向大家做出敬酒的姿态。

    “劳烦二妈记挂,前些日受了点小伤,都好全了,也让大家担心了。”

    他一眼扫过满桌凉透的菜肴,从盘子里挑出琥珀核桃仁送进四弟嘴里。

    “哥哥不在的日子,有没有好好念书,听阿妈和姐姐的话?”

    四少爷认真点头。

    袁氏神色松缓许多:“景淮没事就好,那天我们为你担心了一宿没睡。以后这样危险的事,叫老爷不要派你去了。”

    张喜雁也适时开口:“是啊,回头就和爹说,有什么危险的活儿派他那些个副官去。”

    张景淮举杯示意:“都是为父亲分忧,分内事罢了。六妈刚过门,以后都是一家人,我先敬你一杯。”

    吴念双没喝过酒,也只能硬着头皮一饮而尽,喝了一轮后只觉浑身轻飘飘的,眼前世界变得模糊。

    隐隐约约地,她听到二少爷要送祝氏一双儿女回去,顺路看看小少爷。

    再次睁眼,已是第二天正午。

    她猛然起身,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一间住处。日光从敞开的窗户里透进来,桌案供着的水仙、松枝和腊梅散发着清香。

    她一会儿摸摸台灯拉环,一会儿拨动唱片机的指针,对一切感到新奇。

    小环噌噌地从廊外走进来,说五太太的女儿邀她一同逛街。

    吴念双脑袋一阵眩晕,只记得昨夜那女孩吃了哥哥拿的一块糕点仍是喊饿。只是两人寄人篱下,多受拘束,不好意思再拿。

    她见不得孩子挨饿,就顺手把整碟烧鹅拿到女孩跟前,横竖当时几人吵得正欢,也顾不上她。

    莫非就为了这一件小事,这小女孩就邀她同游?

    吴念双摸不着头脑,还是快快活活地换了衣服。她早就想出门,只有离了深宅大院才能找到机会打听家人和少桐的事。

    小女孩名叫春汲,刚过十一岁生日,束着双丫髻,一身绯色长衫,煞是可爱。

    两人走在碧水街上,沿途俱是叫卖的铺子。春汲手里拿着四五支首饰,轮流在头上比划:“姐姐,你看哪支好看?”

    不待吴念双答话,摊主一幅畏怯的模样:“小姐喜欢,就都拿去吧。”

    春汲笑起来,一派天真:“真的吗?”

    摊主畏惧两人身后带枪的士兵,连连点头。春汲左右看看,很满意地把包好的首饰丢给身后人,快活地向下一个摊铺走去。

    吴念双心中浮起一阵寒意,摸着袖里瘪瘪的钱袋,忽然想起那日私藏的金条和手枪还在破屋子的地砖下。

    她必须找个由头拿回来。

    街对面,春汲拿了两串糖球:“姐姐,快来吃糖!”

    她做梦也没想到春汲口中的逛街竟是这种方式,这和抢劫有什么区别。可看着小女孩天真烂漫的样子,也不忍心抛下她打道回府。

    “春汲,我们找个地方歇会儿吧,有些走累了。”

    “好啊,我们去听曲吧。”

    淮县北街的茶馆里坐满客人,老板招呼着春汲在前排落座,送了一大碟瓜子和甜果。

    临时搭起的台子上,乐师方弹奏完一支曲子。

    乐师身后的女人摘下面纱,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清秀明丽的模样引得茶客议论不止。

    很快台下有人点唱。

    年轻女人接过赏钱,清唱起一段曲子,与她听惯的南方调子又不一样。吴念双侧耳聆听,歌词倒听不太懂,曲调更是陌生。

    一边的春汲听入了迷,吴念双找了个由头,避开众人走出茶馆。

    士兵不远不近地监视她。

    街边一排乞丐正在乞讨,见了人来便磕头哀告着,哀告不成,便说些吉祥话讨赏钱。

    吴念双心生一计,把方才春汲送她的糖球和银丝细簪子放入乞儿碗中。

    “去城西郊外找一户姓吴的人家,门前有两颗桃树,屋后是一片竹林,你只说是吴家出去的女儿打听家人是否安好......我过几日再来这处茶馆,若有消息我另有谢礼。”

    乞儿得了好处,一溜烟跑得没了影。

    再回到茶馆,春汲却不见了踪影,原先随身跟着她的人也不见了。

    直到天黑,吴念双找遍了碧水街的街巷,终于在一处民宅后寻到了春汲。她看起来并无异样,只是不肯回去,也不知道在躲什么。

    “这么晚了,再不回去,你阿妈会担心的。”

    春汲好像被说动了,眼神躲闪:“我把事情搞砸了,阿妈会不要我的。”

    “究竟是什么事呢,能和姐姐说吗?”

    春汲只是摇头,两行泪从眼角流下:“他不会放过我的。”

    不管怎么问都只有这一句,春汲看着模样软,性子比谁都倔。吴念双无奈,只得吩咐下人背起春汲回家。

    行至半途,春汲忽然闹着要去照相,一行人拗不过她,只得照办。小女孩也不肯换衣裳,只匆匆拍了一张就不要了。

    “姐姐,你也照一张吧,寄给家人也好留个念想。”

    春汲语气变得哀戚,和出门时兴致冲冲的模样大相径庭。

    吴念双动了心,可惜囊中羞涩。听小环说,赵家随的嫁妆一经薛副官的手,就被以保管为名充作军资。

    张志和从来不是个体面人,整日为养一大帮人焦头烂额,什么事都干得出,丝毫不管别人怎么戳他脊梁骨。

    春汲看出了几分意思,从袖子里拿出银钱:“就当我请姐姐了。”

    离开照相馆时,春汲有意落在后面,写了张字条,又和老板嘱托些什么。

    隔了一段距离,只听见春汲要老板替她保管相片,若隔多久没人来取,便送到府上五太太手中。

    车停在张府门外时,春汲早在她怀中睡着了。五太太院中的下人在门口瞧见小姐,即刻迎了上来。

    “快去回禀,小姐回来了,不用派人找了。”

    说话间,两辆车从远处驶来,薛副官和二少爷下了车。

    阖府上下又是一阵忙乱。

    趁着无人注意,吴念双央小环带她回了一开始的住处。偏僻荒凉的院子里,两人鬼鬼祟祟地进了门。

    小环心下不安:“太太,不就是掉了只耳环,回头再买就是了。这里阴森森的,我害怕......”

    “那你在这看着,我去里面找。”

    吴念双提着灯笼支开小环,独自进了卧房。

    撬开床尾靠墙的第七块砖,掸去表面尘土,露出一只布包。吴念双隔着布掂量着,确认金条和枪都没少,这才小心地退出屋子。

    两人匆匆往回走,身后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似乎什么东西从墙头落下了。

    “那是谁的院子?”

    “梅香住在那,好久没见她了,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没走几步远,梅香院子里先是传来急促的哀嚎声,接着是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倒地的声音。

    梅香半倒在地上,额角鲜血直流,男人高举起石头,正欲砸碎对方脑袋。

    “再不住手,我开枪了!”

    男人回头,只见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慌乱间扭身向门外跑去。

    吴念双收好枪,轻巧地落了地,很小心地走到梅香跟前。女人抬手遮着伤处,唯恐被人瞧见,也不敢与来人对视,像是被打怕了一样。

    “你别怕,我不是坏人。”

    梅香这才扭过半张脸,呜呜咽咽的:“你快走吧,这儿不干你的事。”

    “那你怎么办?”

    梅香青紫着一张脸,漆黑的眸子里,半点光亮也无:“我有我的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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