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生死一线真的能激发一些什么潜力,一个一条胳膊已经完全被废掉的人在疼痛和恐惧的驱使下,速度快到安药这具身体拼尽全力都追不上。
但问题是就安药之前的观察来看——这一片没人能救他。
而肩膀大出血的人在求生意志的支配下又能坚持多久?能坚持到跑出这片困了他妈半生的林子吗?
答案当然是不能。
就像他的母亲第一次逃跑就被打断了双脚再也没机会出去半步一样,他也没能拖着重伤跑出去。
安药提着斧子找到“成宝”的时候,他正像他父亲昨天晚上一样——面朝下趴在地上。
而且也是晕倒状态。
安药把人上半身扶起来靠到一棵看起来像桃树的果树上,从兜里掏出从被子上撕下的布条,给这位小畜牲也捆了两个结实的猪蹄扣。
扶和捆的过程都被蹭上了血迹。
真是快死了都不安生。
烦躁的安药对着“成宝”的肚子结结实实踢了两脚。
人醒了,一看就比他爹理智得多,不仅看到斧子的时候就接受了现实,还在挣脱不开后立刻张嘴求饶:“妈!妈!我是成宝啊!我是你儿子啊!你别杀我!你别杀我......”
安药把斧子扔到地上,蹲下和他对视:“你是我儿子。所以呢。”
“妈你别吓我......我是你儿子啊!”
安药一巴掌扇过去:“你是我儿子。所以呢!”
“成宝”很明显没想过这种问题。
什么所以呢!虎毒还不食子!他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难道真的想杀了他吗!
勉强的对着安药硬在脸上扯出一个笑:“妈,什么所以,我可是你生的......”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自愿的。”安药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
“成宝”一愣,像是不知道这件事,对着安药开始痛哭流涕:“妈我不知道啊妈......妈我只知道你是我妈啊......妈你想出大山我带你出去吧......妈你这么多年受苦了啊妈......”
早都说了。这个垃圾基因就不可能培养出什么好孩子。
“你不是说——”打断他的痛哭,安药拿起斧子对准他的另一个肩膀,先重复他说的话,“你再忍忍吧——”
然后落下斧子。另一只胳膊也开始溅血。
惊恐的求饶忽然消失,男人满脸都是自己的血,疼到失声,面容扭曲。
看来斧子劈胳膊更疼一点。昨天那个老畜牲就没有直接疼到失声。
安药这么心想着,斧背对准他胡乱动弹的腿:“你还说——”
“成宝”惊恐的看着她手中的斧子,嗓子依然发不出声,腿却动的更激烈。
“腿打断算了。”
斧子真的是很好的工具,刀锋向下可以当砍刀,刀锋向上可以当大锤。
骨骼碎裂的声音在这一片只有枯树与枯叶的林子里清晰的可怕。
忽然起了一阵小风,卷起几片已经碎了的枯叶,又厌弃似的把叶子换个地方扔下。
这次安药没去叫醒晕倒的人,环顾四周确定离树林外围还有一段距离,把晕着的人手机摸走,衣服裤子都脱掉,乐乐呵呵带着手机又回了小屋。
把缩在炕边那坨畜牲身上的被子掀开,见人没死还意识清醒,安药向他展示手中的智能手机:“你儿子完蛋啦!”
堵住嘴的呜咽声开始不断响起。
“你儿子比你惨点,我觉得对他挺不公平的。所以我专门折回来让你爷俩一样惨。”
安药明显心情大好,笑眯眯拿过充好了点的小电锯,没怎么犹豫,也没找什么目标,只是对着那男人裆部的凸起一顿乱锯。
血液出现的很快,伴随着一大摊血液的还有一股骚味。
嘴堵住最大的好处就是只需要从嗓子眼里用尽全力尖叫,不用费力发什么声音。
智能手机上了锁,安药打不开,但还好紧急电话不需要密码。
拨通“110”之后安药对着手机说:“我要自首。故意伤害,杀人未遂。”
“但我找不到出去的路,所以只能等你们来接我。”
......
警察效率还是快的,还带来了救护车。
安药被押上警车时,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土房子,意义不明的冷笑了一声:“呵。”
警车内的女警把这声冷笑听得清清楚楚,抬眼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公事公办的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大山就是大山,就算修了路也是大山,警车晃晃悠悠出了树林后又折腾了挺长一段路才到这父子俩口中的“村子”。
水泥路,砖瓦房,有些房子上面还有热水器。
没有村民暴起砸警车,路边遛弯的村民都只是多看两眼呜哇呜哇的警车,就继续低头干自己的事情。
安药忽然张嘴:“这个村子里,你们说有多少女人是被拐来的。”
坐在她身边的警察都看向她,眼神中是明晃晃的惊疑。
一个没有身份证户口本,生活在与世隔绝的房子里也不识字的农村女人,忽然暴起伤人后打电话自首,本就够奇怪,见到其他人之后第一句话就是“拐卖妇女”......
安药越看外面越无趣,干脆闭上了眼睛开始闭目养神。
被拐的女人在挣扎逃跑之后无果之后选择麻木或选择死亡,这是必然的结果。即使有个别选择同归于尽也会受碍于种种因素放弃。
从被拐的那刻起,除了生和死,她们没有做其他任何选择的权力。
所以这个祥和、安静、一片和谐的村子,有多少人在“认命”后成了帮凶呢?又有多少男人家里世世代代都是外来“自愿留下”的女人呢?
如果不是已经在那个跑不出去的林子里生活了二十多年,如果不是已经麻木的生活了二十年,如果不是把自己想跑的心思藏了二十年,就算是安药,也没办法选择两败俱伤。
也不一定两败俱伤。
毕竟她还有事没做。
反正那俩人还没完全死透不是吗。
村子外的柏油马路直通往乡镇派出所,安药安静坐在派出所里,做完简单的笔录后被转移到其他公安机关。
具体地方是哪不知道,只知道警车开了很久,久到安药睡醒之后又睡着。
取证和笔录安药都表现得极为配合。
然后是一次一次又一次的讯问。
安药依然配合。
一样的话说了无数遍,一样的问题回答了无数遍,她也没表现出什么不耐烦,只是继续重复,重复完后一言不发回到关押自己的房间。
安药知道是为什么。
一个牵扯出拐卖妇女,qj,故意伤害致残的案件,几案并查本来就够麻烦复杂,更何况她的叙述再详细,也不是“她”。
她平静不慌张,她语言不混乱,她有受教育基础,她从头到尾没表现出“无辜”和“无助”。
她是个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罪犯。
她不是“她”,也没主动假装过“她”。
就像她的灵魂在这具身体里待得再久,看往事也难免会以旁观者角度来看,而做笔录交代的那些东西,陈年旧事是“旁观者”角度的“真让人生气”;作案动机却是她本人的“不想在他晚上回来之后莫名其妙挨一顿打”和“觉得这种人没必要活着”这种听起来不像陈年旧恨的原因。
必然有专家察觉出笔录中前后两种截然不同的陈述态度,所以在确定她神志清楚且具有控制自己行为的能力后,当然要一遍遍讯问以确定这个大字不识的农村女人是不是什么装傻的专家,特地用这种方式来蒙蔽他们。
结果也是理所应当的没有问题。
无论是取证还是调查,都能证明她的证词没有问题。
毕竟换了灵魂这种事情,如果安药老实交代,只会被彻底认为是“创伤应激后暴起伤人”。
甚至有可能因为这个而脱罪。
她不隐瞒是故意的,却没想过要用这种手段来减轻刑罚,更没想过通过这种手段为自己脱罪。
她要把自己送上法庭,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在那之前,需要拖延一点时间,让警察帮忙找到她的家人而已。
尤其是她那个弟弟。
如她所愿,讯问在停止了一段时间后,再次讯问时就多听到了一句:“我们找到你的亲属了。”
安药抬起头看向说话的警察:“我弟弟吗?”
年轻的男警察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是。你怎么确定是你弟弟。”
“我爸妈年纪大了,现在还活没活着都不一定,能找到的亲属只有弟弟。”说到这安药笑了一下,“不过也可能是我弟也死了,找到的是他的后代。”
男警察又皱了皱眉:“是你弟,你想见他吗?”
安药点头:“当然。我还想知道那个被我故意伤害的拐卖犯和小畜牲还活着吗。”
男警这次眉头彻底皱起来:“你的丈夫和儿子都还活着,抢救很及时再加上你主动自首,量刑会相对减轻很多。所以,你要配合我们调查,不要撒谎也不要装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