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药要做的事情其实挺简单的,一个基于对法律浅薄的了解做出的简单计划而已。
用王小草逆来顺受不敢反抗的多年形象为基础,在拐卖犯不设防的时候让他失去行动力。
然后以她逃了为理由,把那个用“政审”为理由拒绝帮助他妈逃跑,免得给他爹留下什么不好的记录而耽误自己前程的儿子骗回来,更凶残一些把人控制住就可以。
她是来报仇的,又不是来绣花的,没必要太精细,失手砍死也可以接受,只要不是她有意砍死就行,她自己过得去那道坎。
切碎□□是临时发挥,qj犯被物理阉割是她个人想法。
然后自首。
虽然法律没保护过“她”,但她还是相信法律。
比如陆陆续续被拐卖的妇女是很难找回的,但自首的罪犯总是很好逮捕的吧。
人证物证都在场了。
被带走,做笔录,用“安药”这个旁观者的视角讲述往事,再用“安药”这个当事人的角度讲述犯罪过程。
横跨二十年的拐卖案件,一个一直在作案的罪犯,并且这个罪犯第一次犯案的受害者就在眼前,还成了故意伤害的加害者。
那个看起来祥和安定的村子里到底有多少受害者?又有多少同犯?
这个连身份证都没有的人到底是哪里人?
转移向更高机关,继续审,继续查。
专家发现笔录中有明显的问题。
一个检查时身体有残疾,精神却完全没有问题,一个可以控制自己行动并为此负责的人怎么能有这么明显的旁观者视角?重男轻女的家庭导致她没读过书,那这么完整的叙述逻辑和思维逻辑是天生的吗?
要么笔录有问题,要么这个人有问题。
于是一遍一遍讯问,边调查边询问,这女人嘴里的家乡二十年前的失踪案也查,只要能找到真正的家人,无论是好还是不好,只要有情绪,总能让她再说出点什么。
她见到弟弟只一面,说了不到五分钟话,就把她弟弟和二十年前的拐卖案扯上了关系。两省联合办案,不仅确定了二十年前的拐卖案件,也顺路摸出了一些那前前后后的案件。
除了立案速度格外快,剩下的每一步都没出安药的预料。
她找不到出路的树林可以让人带她出去;她找不到的家人可以让人帮忙找到。
除了不能自己亲自动手解气,她还是很满意的。
毕竟能卖自己亲姐姐的人,可能也会卖其他女人。
第一次伸手拐卖是为自己能“传宗接代”的人,可能也会拐卖其他人来获利。
这个地方有一个女人是被拐来的,那么其他女人也可能是拐来的。
她不改证词,只是一点点撕开这具身体里记忆上的伤疤,撕开这个二十多年过去依然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的伤疤。
她希望那些人都付出代价,所以她接受对自己的一切审判。
最终,她因为使用特别残忍手段致人重伤并造成严重残疾,但因为自首且对其他案件提供了有用证词,判处八年有期徒刑。
其他人怎么判处的就不知道了。她没关注。
安药被带下法庭后给忆打了一声招呼,忆直接把她灵魂剥离了这个身体。
对安药来说不过眼前一黑,再能看清时就出现在了一个云雾缭绕的地方,除了那只九尾红狐狸面前的水镜里因为忽然“她”整个人软下去而出现的混乱画面,什么都没有。
可能是因为她本身就不属于这个身体和这个世界,剥离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只是看到自己用了一段时间的身体心脏骤停逐渐僵硬有些奇怪而已。
王小草真的死了。
不被欢迎的诞生,为那个不欢迎她的“家”奉献前二十年的生活;后面的年岁里,那个没走出过门口那片林子的女人不仅要为给自己带来一生痛苦的畜牲生孩子还要亲自打理那片困住她的果树林。
她自己没做过任何选择,甚至最后一次向自己的“孩子”求助都还希望这个“孩子”可以“带她回家”。
但是她哪有家。她根本没地方可去。
她甚至没有自欺欺人的资格,只能用“回家”来让自己别忘了“逃离”。
“挺可怜的。”安药这么说。
“她的执念已经消散了,魂体也充实很多,我送她去轮回台了。”忆晃着九条尾巴邀功似的说。
“这和我没关系。送我回去。”
安药的灵魂是个刚成年的小姑娘,看起来凝实又健康。魂体周围绕着一圈又一圈绿色的流光,是生机勃勃的杨柳最健康的颜色。
“你回不去,你那个身体已经碎了。”
“那就送我去投胎。”
“不行。”安药居然从那张狐狸脸上看出明显的尴尬,“你被我带离原本的位面的时候,就已经回不去了。”
安药整个魂都冷下来,声音也透出凉意:“什么意思,我只能一直被你绑着不停到那些人身体里解决她们的遗愿?”
“不是。你现在回不去,以后可以。但是现在不行。”一顿乱七八糟的解释,忆的狐狸脸上尴尬又多了一层,但也不继续解释,九条大尾巴立在她身后一动不动陪着她一起尴尬。
“......”长久的沉默后安药还是没等来为什么,那个喜欢忽然在人脑子里出声的狐狸现在像是哑了。
安药的耐心终于被耗尽:“我说不愿意和你拯救什么世界,你凭什么一声不吭直接把我塞到别人的身体里。”
“......”又是长久的沉默,那只狐狸不说话,只是默默把毛茸茸的脑袋垂进了两条前腿。
安药烦的想骂什么又不知道该骂什么,主动问这只一人高的红狐狸:“那后面呢,你准备干什么,准备把我塞进什么人的身体里吗?”
“......嗯。”
如果她知道怎么弄死这个九尾狐狸她一定会直接动手。
“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会怎么样?比如进入别人身体的第一时间立刻自杀。”
“你死不掉。”忆不抬头,原本小姑娘似的清亮声音闷起来,“每一个被执念困住的灵魂都会被锁在躯体内无法转世,那时候的状态就是你们人类口中的——死亡。我把你和她的灵魂换位置,你在解决了她在人间没办法解决的执念后她才可以去转世。所以你控制的本来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这下轮到安药沉默,费力的消化了一下,“也就是说那时候其实那是一具能动的尸体?”
“也不是。”忆的头没抬起来,或许是听出安药的语气好了一些,尾巴先微微摇晃起来,“还是有心跳有脉搏的,只是那具身体里的灵魂换人了所以按照我的说话是‘和人类完全一样的行尸走肉’。”
“所以那具身体受到创伤或者死亡?”
“你会痛,你上次应该体会到了,你能感受到身体的痛。死亡对你没有影响,你会继续回到这里——”忆抬起头,原本棕色的狭长双眸中闪过绿色光芒,“那个被执念困住的灵魂会回去,继续被困在这个位面,轮回井不接受有执念的灵魂,她们无处可去,只会被困到逐渐消散。”
安药直视上那对慢慢变成了金色的狐狸眸子:“听起来对我无益但我跑不掉,最差的结果就是受害者永远是受害者,那么你呢——”
“对你有什么好处?需要你来绑架我帮助人类解决执念转世轮回?”
“世界不能灭亡,这是我的责任。只是我昏睡太久,这次不知道什么原因被你唤醒,睁眼就感受到了世界中所有位面中,被执念困住消散的女人太多,导致每个位面的阴阳失衡都极为严重,再这样下去,世界会消失。人类的法则变了千千万万次,我刚苏醒,不了解人类如今的规则,对世界产生的变化也一时适应不了,既然是你唤醒我,我就只能先找上你。”
“我没唤醒你。我只是被车撞死了而已。”
是的,安药死的窝囊。刚高考完,离开考点还没一公里,就出了车祸。
车祸后一向唯物主义的人发现自己的灵魂高高在上,还看见自己的身体被碾的难看得过分。没消化完发生了什么,这只叫“忆”的九尾红狐狸就忽然出现问她愿不愿意拯救世界。
安药想,人死了就是不一样,都能看到一人高的狐狸长九条尾巴张嘴说话了。
然后拒绝没用,直接被这听不懂人说话的破狐狸一尾巴扫到了刚才的位面。
处理完记忆后,出于人类世界“既然活着就得处理身边发生的事情”的共识,她带着一肚子怨气干了那些事。
当然……也有一些想为这个可怜女人出气的想法。
她有数不清的问题想问,可是在人类身体中时不知道怎么才能和忆搭到话,忆的声音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也没有规律,只能等着见了面再问,结果再次见到面,这只狐狸不说话就开始装死。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我的记忆压制了,我不知道我是什么,哪来的,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昏睡了这么久。但我知道不能让世界消亡,也能感知到世界的阴阳是否平衡。”
说了跟没说一样。和一个干绑架的狐狸交流果然还是太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