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

    老王的表妹没看上金山,金山也不缺女朋友,很快他就开展了新恋情,也就是他后来的妻子,再后来的前妻,女孩个子也不高,很文雅,在本地报社工作,比金山大三岁,早入社会两年,说话有些台湾腔,接人待物成熟稳重。在我们出行回来没多久,老大被女朋友分手了,让老王帮忙找那个女孩问原因,人家说怀疑老大生理问题,交往这么久都没拉过手,这些话老王有没有跟老大如实学不得而知,反正老大死心了,在亲朋的介绍下开始了频繁的相亲。随着体育彩票在全国范围内统一发行,不断的传来某地某人中了500万的消息,小城里的人们终于按耐不住,掀起了买彩票的热潮。老大就是其中一员,在坚持不懈的研究和持续投资了一段时间后,他中奖了,倒也不是五百万,是八十万,1997年,八十万,在小城是一笔巨款。老大跟发小们频频举杯庆祝,喝了一个月的大酒,那段时间我没怎么见到老王,老大得道他们兄弟也都鸡犬升天,一起过上了纸醉金迷的日子。后来大概是听了什么人的规劝,老大不再呼朋引伴夜夜笙歌了,他继续在银行做柜员,继续研究彩票,跟老王他们联系少了,也不再出现在发小聚会上。

    我跟老王的婚事终于提上了日程,没有求婚仪式,商量着找个日子先领证,再开始筹备婚礼,那时候民政局没有拍证件照的业务,需要拍好洗出来拿上,拍照那天我没准备,正上着班,老王来找我,我坐在他锈迹斑驳老二八大杠的后座上,一路晃晃悠悠来来到城里最老的一家照相馆,我穿着一件我妈的人棉绸背心,是她自己做的,没领没袖,砖红色的底子印着模糊不清的抽象图案,我披散着顺直的长发,几天没洗有些出油,贴在我略显尖窄的颅顶上,双唇紧抿,面色苍白,老王穿了浅色小格子衬衫,面颊凹陷,眼神迷茫,总之照片看起来不怎么喜庆。拿着这样的照片,我们扯了证。说起老王身世,很有些凄凉,他的父母在我俩认识前两年相继离世,只留下一套单位分配的老城区五十来平老房子,家徒四壁。可再怎么婚礼也是要办的,在我们这边,只有办婚礼才算是被承认的婚姻关系,现在也是如此。房子也是要收拾一下的,于是开始装修房子,所谓的装修,也就是拆了两堵非承重墙,贴贴地砖刷刷墙壁,做几个暖气罩子,拿砖头砌了个灶台,贴上瓷砖。给厕所贴了点马赛克换了个蹲便器,这个工程量,老王搞了八个月,眼见着结婚的日子一天天临近,我迫不得以上门监工,一开门,没有装修工人,哥几个坐在空无一物的卧室地上打扑克,一屋子空啤酒瓶子,烟雾缭绕,厕所的门还没安装,里面一览无余,没放纸篓,只有一个尿盆,里面塞满了用过的卫生纸,新铺的马赛克上也扔的全是用过的卫生纸,我的脸色当时肯定是很难看,哥几个跟被孙悟空定住了似的,没人起身,我甚至记得金山叼着烟举着扑克牌抬头看着我的画面,在他们诧异的注视下我转头走了,后面传来老王喊我的声音,但是我没回头,腿像灌了铅,每一步楼梯都下得千斤重,我想,这个婚不结了。坐上公交车,一站又一站,路过闺蜜小宝家那条街道,我下车了,朦胧的暮色中,远远看到小宝跟小马两个人坐在邮局门口的台阶上,曾经我也经常跟她们一起坐在这里谈天说地,说那些属于少女内心的小秘密,此刻我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坐在她俩旁边,在黑暗中埋头痛哭,哭了很久,我平静之后抬起头,小宝说,“你好像得了婚前恐惧症。”是呀,结婚令我恐惧,可是我不结这个婚怎么办,怎么跟我妈说,结婚证也领了,这一切怎么收场。1998年秋,10月10号,  我跟老王如期举行了婚礼,现在看来,这不是一个吉利的日子,著名的双十协议预示着我们的婚姻协议很快将被撕毁,我们的夫妻关系也将如两党关系一样,长期的陷入无法调和的矛盾冲突之中。

    婚礼在金山父亲管理的酒店办的,给了很大折扣,婚礼当天我穿着红色的礼服,胸口开的很大,显得很丰满,发型和化妆都是学美容美发的闺蜜燕子帮忙做的,不怎么适合我,眉毛画的太飞了,配着大红嘴唇,有些刁蛮,有些俗气。照片是有相机的同事帮忙拍的,那会的照片都是胶卷的,咔咔拍了两三卷,能看的没挑出来几张,照片里新娘眼皮浮肿,横眉立目,强颜欢笑,后来我不怎么看这些照片,那件红色礼服比正午的阳光更刺眼,我试图忘记,忘记那件梦想中却没能穿上的白色婚纱,那件婚纱是在拍影楼婚纱照时候试穿的,方领口,五分袖,上半身裁剪合体,挺括的面料闪着绸缎般的光,大大的裙摆,里面需要加个裙撑,上身效果优雅端庄,梦幻般华贵。我们这边的影楼基础套系都是婚纱、旗袍、和服三款服饰,结婚当天的婚纱一般也就在拍照的影楼租,拍影楼照时我穿了另一件白婚纱,最美的这件我打算租来在婚礼上穿。老王的爷爷奶奶年逾古稀,婚礼的事情大多是我们自己在筹备,在我们婚前三天,老王那边突然冒出一众亲戚来指指点点,当时老王的爷爷患了绝症,在家保守治疗,因此亲戚们说不能穿白,不吉利,当时难过得我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哇的就哭了,回卧室关上了门,亲戚们觉得我不懂事,愤然摔门而去。我趴在床上嚎啕着想,这婚不结了吧,老王此时就施展起了他甜言蜜语的功夫,做小伏低,赌咒发誓,说让我受点委屈,他会用一生补偿我,工资全交给我,家务不用我干,给我买化妆品做保养,家里啥事都听我的……其实我也没信,但此时已是骑虎难下,也就顺坡下驴,随便去租了件红色礼服,婚礼变成了一个必须要走的流程,心里便没有了一丝喜悦和期待了。

    在我们结婚后的次年,老王的爷爷依然健在,老王的堂妹,也就是爷爷的亲孙女艳艳结婚了,穿了雪白的婚纱,拍了专业的婚礼照片和录像,亲戚们围坐观看录像时,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艳艳穿白婚纱真好看”。这句话瞬间击碎了我脆弱伪装的壳子,泪水瞬间喷薄而出,我在大家愕然的目光中掩面而逃。除了婚纱,婚礼上没出什么岔头,两家接亲送亲的人没闹矛盾,我娘家人也没挑理,老大也来了,依然沉默寡言,神色有些阴霾,看不出一点怀揣八十万的喜悦,金山和发小们忙前忙后的张罗,一直到宾客尽欢,帮忙收回剩下的烟酒,才匆忙的吃了给他们留的那桌宴席,那是我唯一次看到他们吃席不喝酒。晚上大家来闹洞房,比较文明含蓄,也就是吃苹果这些传统节目,那一刻哥几个的笑脸定格在了我的结婚相册里。

    第二天一早,老王告诉我,装修的钱除了爷爷给了些,亲戚提前随礼给了些,还借了老六八千块,我们清点了昨天收到的礼金,还好,能还上,我穿着睡衣去楼下的澡堂子洗了澡,把盘头拆开,被发胶糊成硬壳的头发洗了很久才慢慢柔软,搓澡大姨问我站着搓还是躺着搓,我一看,澡堂子中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增加了几长条皮面床,我羞于躺在大庭广众之下,选择了站着搓,我弓着背,低头看到一条条浅灰色的泥落在水砂石地面上,被流过来的水冲得散开,和别人的泥混在了一块儿。回家换上一身大红色套装,跟老王一起拿着收来的份子钱,去还了老六的债,又去酒店结了婚宴的帐,剩下的几百块,给老王买了一辆崭新的自行车,那时候老王精瘦,身板挺直,我坐在后座上,扶着他的腰,看着一路上掠过的树木、车流和行人,泛黄的杨树叶子开始掉落,一阵微风吹来,裙子下露出的小腿感到一丝寒意,我想,我会幸福的。

    很快,我的美梦被现实击了个粉碎,我是单亲家庭,父亲去世的早,家里只有妈妈姐姐和我,妈妈虽然已经再婚,由于男方工作不在本地,一直是两地分居。家里都是女人,干活的人多,祸害的没有,都随手收拾家务,我从没想过家里保持和打扫卫生会成为婚姻生活的矛盾焦点,老王在婚后短短的几天里,展示出令我震惊的生活习惯,他会穿着皮鞋踩在雪白布艺沙发的扶手上擦拭,会把吃完的苹果核直接扔沙发上,会在我要求他扫地的时候把杂物尘土扫进柜子下面,会不刷牙不洗澡不洗脚就进被窝,这一切都让我不解到发狂,我们因为这些琐事频繁吵架,随着蜜月的结束,我们的关系变得剑拔弩张,老王又开始了天天出去喝酒的生活。

新书推荐: 糟糕,被恶魔盯上了 请遵守安全条例 百变男友 生死劫 跑酷猫猫绑定绿茶系统后 偷蛋糕的小贼 被前任强娶后 金簪雀 和竹马穿进虐文后 如何阻止阴湿病娇黑化(穿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