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野惨杀案 上

    母亲死亡的第二天早晨,折笠祐羽从满是血迹的卫生间里爬了起来,看着自己昨晚情绪失控留下的一室烂摊子,扶额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得一个人任劳任怨地把现场清理掉,否则给其他人看到了,下个来处理现场的就是鉴识科警官了,完事她可能还得被当成怀疑对象审上几天。

    总之不能让人看出破绽,这屋子里秘密指数超标的地方全部要处理掉,然后再通知一下医院……唔,先找找看她娘有没有给她留后路吧,否则之后她就得自谋生路了。

    好在她内里是个成年人的芯子,这要是真的6岁小孩遇到这种境况,怕是早就自闭了。

    虽然以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也已经被痛击得离发疯不远了,她甚至都佩服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

    她先是把镜框卸了下来,收拾好散落在各处的玻璃碎片,将卫生间里的血迹血块清理到肉眼无法察觉的程度。最后撕开自己身上这套几乎完全被染成深褐色的衣服,连带着卫生间内原本放着的毛巾等布料和各种遭殃了的零碎物件全部打包送进地下室腐蚀销毁。

    折笠祐羽前往母亲的房间找到藏在床下暗盒里的收纳包,这个收纳包是折笠有里枝用来存放各种证件和契约书的,当然也包括房本之类的财产证明,她原本只是来提前确认一下即将封存的遗产情况,结果还让她在这里找到了新惊喜。

    几台型号不同的通讯机,好几张样貌各不相同的身份证明,标注着很多暗号的密码纸,有几个房产证明最底下的所有人写的不是折笠有里枝,而是她找到的身份证明上的其他名字。

    向上推一下会发现再往里还有一个暗格,挪开挡板,里面是保养良好的小型枪械和刀具。

    靠,真枪实弹。

    她娘的到底给她留了多少东西,她跟着折笠有里枝生活了这些年可从没发现她妈在搞这么高危的工作。现在一股脑的把这些全塞给她,短短两天她快信息过载三次了。

    到这种程度,折笠祐羽已经不对自己找到的东西感到惊讶了。化妆箱,塑型胶,肩垫鞋垫充气衣,勾索披风光碟盘,总之看起来可疑的东西统统提前收走。

    这种东西如果被整理遗产的工作人员看到,她多半今后就得往在警局了。

    地下室门前有一个机关,只要启动就会从侧面移动出一面墙挡住地下室的入口,这样她就可以安心把不好被发现的东西放到地下室里暂存。

    至少在她现在势单力薄的情况下,这个做法的可行性是最高的。她需要让自己看起来仅仅只是一个医生母亲的女儿,而不是什么秘密实验的实验体,卧底线人的独子。

    折笠有里枝留给了她一张可以求助的人的联系方式表格,还特意在旁边注明了哪些人性格比较麻烦不好相处,最下面是写着“本家”的联系方式,一旁的备注是“非重要情况不要联络”。

    折笠祐羽非常听劝地决定不动这串号码,在确认了一遍住所各处看起来就像一对普通单亲母女的生活场景后,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

    看起来是到了晚饭时间,折笠祐羽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身体传来的动能不足的信号,她踩着小凳子打开冰箱,决定随便拿些冷冻食品应付一下,捎了一袋本格炒饭丢进微波炉加热,结果还没等到晚饭准备好,折笠祐羽就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血红色的丝线盘绕在窗外,不详阴暗的气息不断地从某个方向传来,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引诱人前去查看。

    折笠祐羽脑中的警铃在隆隆作响,她几乎是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疾步冲进了卧室,桌上那本古典的精装笔记不知何时自己翻了开,中间立起了一页漆黑的书页,血红的“因果”飘浮在书页周围,预示着不详。

    折笠祐羽看着那些从书页中延申出的丝线,它们所指向的方向......是她的邻居,诸伏一家的住宅的方向。

    她有预感,即将发生什么她绝对不会想看到的事情。

    ...使用手册的能力会对身体造成伤害。

    她将手伸向笔记本,触及那薄薄的黑色书页。

    用自己的运势、生命...或者说,未来,作为交换。

    但即便如此,她也......无法置之不理。

    折笠祐羽能感知到,当她的手碰到书页的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崩塌了。丝线缠绕上她的身体,看起来像黑雾的不明能量扑面而来,她眼前闪过了一些片段,那是一篇报道,标题的黑体大字写着“长野惨杀案”,紧接着她看见了——一个黑色的,模糊的人影,手持菜刀刀捅伤了她熟悉的诸伏先生,而后是在餐厅倒下的鲜血淋漓的诸伏夫人,最后她看到凶手走过橱柜,看向了晕死在柜中的诸伏景光,最后的一幕是模糊的时钟特写,时针指针...指着数字7。

    她的瞳孔紧缩,仿佛亲临现场的恐惧和压抑让她浑身僵硬,直到眼前终于恢复正常的视野,折笠祐羽才一身冷汗地扶着桌子踉跄了一下,她猛地抬头看向室内的时钟,指针正在无限接近着数字7。6点57分,还有3分钟,在3分钟后便会发生一起谋杀案,被害者是对她和母亲都关照有加的诸伏一家。

    祐羽跑回餐厅再次抱起自己拿来垫脚的小凳,冲向玄关放着座机的柜子,由于太过着急中途还不小心撞了一下胳膊,她抓着话筒快速拨打了最近的警局的号码,电话刚一接通她就立马喊道:

    “须板市太笹街道306号发生命案,请立刻出警!”

    为了逼对方立马行动,折笠祐羽直接断言命案已发生。对面似乎正打算再询问些什么,但折笠已经等不了了,她再次重复了一遍让他们立即出警便直接将电话挂断,开门冲进了自家前院。

    3分钟,现在只剩2分半不到,甚至更短,她该如何和一个未知的成年杀人犯抗衡。

    她甚至连对方在哪里都不知道。不过不管怎么说,他一定就在这附近,这条路夜里一般没有多少行人,确认目标并不难。

    折笠祐羽决定出门观望一下情况,手搭上栅栏门后却愣在了原地——一条锁链将她家院门牢牢拴在了一起,她双手死死抓着铁栅栏摇晃起来,锁链和门之间金属碰撞的声音让她心下一凉。

    有谁刻意从外面将她家的院门锁上了。

    或许是那个凶手...为了不让自己被目击行凶,而限制了相邻住宅的人的行动。

    对面隐隐传来争吵的声音,折笠额角已经落下汗来,会来不及…她握拳深呼吸了几轮,转身去仓库拿工具梯,但由于体型和力量过小,只是搬个梯子对她来说也相当费劲。

    她几乎是连拖带拽地将梯子从仓库拉了出来,立起来搭上院墙,颤颤悠悠地把自己幼小的身体一节节送上高处。

    为了挪动工具梯花了太多时间,对面争吵的声音已经消失,折笠祐羽心焦地快速攀爬上墙,趴上院墙顶部翻身跳了下去。

    冲击力让她控制不住跪在地上擦破了膝盖和小腿上的皮肤,无心在意伤口的女孩用手撑地爬起来朝诸伏家狂奔而去。

    多么怪异诡谲的场景,简直不像是在人间,如果要比喻的话,这里更像是阿鼻地狱。

    血红的丝线无规则地缠绕在房屋各处,夏月的光辉被完全吞噬,耳边萦绕着空灵的咚咚声,扭曲的黑色胶状物质在房屋外墙伸延着,此时已经有退却的迹象,渐渐隐形消散去。

    房屋高处有一个安静飘浮着的白色幻影,黑色的四芒星点缀在它的躯体上,它深渊般黑洞洞的双眼直视着立在门口的折笠,它的身形随着黑雾一同散去,仿佛从不曾出现过。

    折笠像在和时间赛跑,一味向前跌跌撞撞地摔进了诸伏家,外门没有锁一推即开,刚踏入玄关脚下便是血泊。

    诸伏孝和倒在走廊入口处,腹部、背部和颈部都有刀伤,像是刀具劈砍造成的伤口,致命伤多半是颈部的横断伤,衣物有褶皱和撕裂的痕迹,身体朝向内趴着,双臂直直朝前伸去,似乎在死前拼尽全力想要拦住谁。

    他腹部伤口流出的血被折笠踩在脚下,折笠颤抖着靠近倒在地上的诸伏孝和,轻轻推了推,手按上胸腔确认心跳,还有极其微弱的反应,但这样的伤势几乎没有挽救的可能了,他的双眼还睁着看向前方,人却已经失去了意识。

    晚了。

    “哈…”

    折笠祐羽痛苦地半跪下来,轻轻地,像曾经无数次对抢救失败的患者做过的那样,合上了他的双眼。

    地板上溅出的血迹将犯人鞋底边缘的轮廓留在地面,显然对方还没来得及处理。折笠祐羽用手悬在上面大概比照了一下,27厘米出头的鞋印,犯人身高在171到175厘米左右,多半为男性,屋主人主动开门让犯人进来,要么是可以正常进入他人屋宅的身份,要么是诸伏先生的熟人。两人可能在门口交谈过一段时间,而后发生冲突……

    红色的丝线还在向内延伸,折笠面色惨白地默默站了起来,缓慢地向内走去,视野变化间,那个她曾多次到访过的客厅展现在她面前,紧紧相邻的餐厅里,女性的身体无力地倒在橱柜前,用身体挡住了橱柜的门,肩颈和胸腔受到重创,血还在夸张地涌出,灰暗的双瞳内的恐惧鲜明得刺眼。

    “......千纪阿姨。”

    折笠祐羽用稚嫩沙哑的嗓音轻轻唤着,她伸手按住了女人胸前还在淌血的伤口,风从敞开的窗户吹了进来,生命体征还未完全消失的诸伏千纪瞪大了眼睛看向她。

    “……小羽?!”

    诸伏千纪慌乱地将折笠祐羽按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将女孩挡住,咳着血用含糊不清的声音拼凑出破碎的话语。

    “快躲...躲起,来......不要,被呃咳咳...发现。”

    折笠祐羽怔愣了一下,刚才脑子一热就直接进来了,冷静下来一想,凶手刚犯完案,多半还在这个房间里逗留处理作案痕迹,听到她推开门的声音才躲了起来,现在肯定也正在某个角落盯着她。

    祐羽被比她大上几倍的成年人身体牢牢挡在角落,终于失去力气的诸伏千纪整个人倒在折笠身上,被血浸润的温热的发丝黏上她的皮肤,紧紧搂着她的手臂慢慢失去了力道,压在身上的躯体呼吸变得越来越艰涩,直至完全消失。

    抱着她的,逐渐散失温度的成年人躯体,女孩眼前再次闪过那个困扰了她无数次的梦境,面前人的身影和梦中的父亲重叠起来,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雨夜。

    和那时候一样,和从前的她一样,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人死去。

    “哈啊......”

    她和母亲来诸伏家串门做客时,每次都会被热情地邀请留下一起用餐,六个人坐一桌倒也不显得拥挤,千纪阿姨和母亲互相教对方自己擅长的料理,折笠有里枝是忠实的法甜爱好者,所以通常饭后还有小甜点做零嘴。

    景光每次在小蛋糕出炉前就要立在烤箱旁边两眼放光地等,甚至会用自己收藏的假面骑士卡片来换她的那一份,折笠祐羽对甜点没有同年龄的孩子这么热衷,大多数时候索性就把自己那份给景光,然后拿他给的假面骑士卡片去秘密基地找小操换他新抓的虫子玩,到最后那张卡片不知为何就又重新流回了小景光手上。

    母亲和诸伏阿姨并肩站在料理台前相谈甚欢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香甜温暖的气味在回忆中死去,眼前只有满地狼藉,以及萦绕不散的浓厚的铁锈味。

    折笠抓着身前人衣服的手越攥越紧,表情僵硬地环抱着没了生息的诸伏千纪,她说不清自己现在的感受,只觉得胸膛里似乎有团火在燃烧,烧得热烈又肆意,像要将她化为灰烬。

    明明距离如此之近。

    明明她可以预知到危险。

    明明就差一点点……

    为什么没有办法拯救,为什么做不到,为什么她的力量…如此弱小。

    无论是父亲,母亲,叔叔阿姨,还是她前世的挚友、病人,因为她的研究被废止而失去希望的患者们,她都无法拯救。

    皆是无可奈何。

    让她的生命重来一次,只是让她再度体验无力的痛苦吗?

    有什么……是她能做到的?

    ……

    她能做到什么。

    女孩将尚且温热的女性尸体推至一旁让其靠墙坐着,支着纤瘦的双腿站了起来,环视周围。

    诸伏家的装潢偏现代风格,简约却又不失温馨,客厅与餐厅间用半身高的隔断装饰柜隔开,餐厅侧面朝南的厨房开着窗,客厅则是有落地的推拉玻璃门通向院子。

    此时客厅和餐厅的顶灯都开着,四下见不到人影,也没有足够成年人藏身的地方。而在折笠祐羽的眼中,象征因果的红线集中流向一个地方——橱柜内部。

    但除此之外,还有部分的丝线连接着橱柜和另一个地方,那些丝线相较其他的,红得更艳更深,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光,而相连的另一端,是厨房的窗外。

    那里有人。折笠祐羽当即判断道。

    她没有掩饰自己的脚步声,朝着窗边,朝着那交错的血线走去。

    “?~?~”

    窗外传来沙哑的歌声,是一个男性的声音,故意模仿得很尖细,像是哄孩子般缓慢而有节奏地重复唱着,摇篮曲那样的旋律。

    让人毛骨悚然。

    等她走得更近了些,那歌声的主人终于从窗后现身了,一个身着兜帽衫的中年男人,脸上和衣服上都有大面积的血迹……就痕迹来判断,显然是溅上去的。他的神态明显不正常,嘴角一抽一抽地对着折笠咧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左手扒上窗框将身体往屋内送,右手则抓着一把沾满血的菜刀,那男人瞪着满是血丝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折笠祐羽,同时开囗道:

    “我记得你……你是小有里的朋友,你知道有里在哪对吗?告诉叔叔好不好?有里在哪里,有里被藏到哪里了,我的女儿,我最可爱的,唯一的女儿有里……”

    折笠祐羽看着他爬上窗框,跨进室内,那些艳红的丝线缠绕着他的全身……折笠认识这个男人,是她现在小一同班的伙伴外守有里的父亲,因为擅长修理东西所以偶尔能看到他给邻里帮忙,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男人叫外守一。

    他在找有里?……可是小有里已经…

    小有里已经……在不久前因阑尾炎去世了。

    “…外守先生,小有里……已经离世了。”

    听到这话,外守一僵在原地,而后猛地跃进屋内咆哮道:

    “不要骗我!!小有里,,小有里还要回家……是不是你联合他们把小有里藏起来了?!!快告诉我,告诉我她在哪里……”

    偏执疯狂的父亲表情扭曲地举起菜刀朝折笠祐羽走来,汗水和泪水顺着他脸上的褶皱流下,和地上的血泊一起被踩在脚下。

    折笠祐羽看着眼前逐渐放大的人影,悲哀地伸手触碰从外守一身上延伸出的血线。

    被她藏在衣服内层的手册发出亮光,一瞬间,身遭的所有事物统统像纸扎的背景板一般,咔嚓咔嚓地规整折叠好收进上帝的抽屉,时空仿佛消失了,知觉也被拆解重造。

    窸窸窣窣的心声不断涌入体内,她好像不再是人,不再是自己,她成为了无数心声的主人,她分散、散落在世界各地,又忽地合体,再度睁开眼来。

    面前是……十字路口。

    中央相撞的货车与轿车下盛开着鲜红的曼珠沙华,花朵扎堆地从柏油路上冒出来,又像病毒般朝四周蔓延开,两座相对的翡翠观音神龛矗立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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