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有欢急追几步，终于在拐角处寻到了空青袍的踪迹。她几步追上去，方才主持仪式的五个尼姑正鱼贯前行。不时有太监宫女往来，她不动声色地远远追在后方，终于看见五人进了一处宫殿。

    斯有欢抬头，看见匾额上写着“兰心殿”。斯有欢对着这个名字愣神，她很快有了个猜想，不会是陈贵妃的宫殿吧？说起来这位娘娘自辞旧宴后就没见过，对比皇后，宣帝显而易见地对她也不是很上心，这么说没准宣帝根本也知道贵妃有个女儿？

    空意，是贵妃的女儿吧？斯有欢有挠头的冲动。

    想得头疼，她干脆从藏身的角落里出来，贴着墙角溜到门边，小心谨慎地探头去看。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就像是等着她一般，就站在门后。两人面对面，撞了个正着。

    吓了一跳的斯有欢清了清喉咙：“我路过，贵妃娘娘在吧？”

    大宫女点了点头，对她道：“跟我来。”

    她态度太过笃定，也不用通报就领着斯有欢直接进殿，斯有欢心头的忐忑不安顿时一扫而空，她面无表情地跟着宫女进入殿内，果然，一身大袍的无境就立在贵妃身边，贵妃一脸如我所料：“我说什么来着，她一定能认出你。”

    一直憋在胸口的那口气此时才呼出，斯有欢瞧着这俩人，规矩也没了，担忧也没了，只在两人三步远处停住，无声地注视着她们，态度很明显：说吧，我看你们编。

    “我走了以后，确实辛苦你了。”斯有欢居然在无境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丝歉意。

    她嘴角抽了抽：“不辛苦，师父你连我最后那点家底也摸走了，我靠着周婶活了一段日子，周婶比较辛苦。”

    贵妃抿了抿嘴，辛苦地压抑着想笑的欲，望。

    “假死脱身是想出其不意，所以无法带你走。可若是提前告诉你，又担心被南越探子看出端倪。何况瞒着你，也是不想将你牵扯进来。“

    斯有欢眼睛有些发酸，她努力眨了眨：“你倒不如说我贼心烂肺，觉着你和师姐死了也能独自活下去。”

    “空意总担心你活不下去，知道你活得好好的，哭了一场。”

    “那你呢？”斯有欢没发觉自己语气里带了点撒娇，仿佛是要糖吃的孩子。

    “我与你应该再也不见的。”

    斯有欢吸了吸鼻子：“刻薄老贼尼，一句好话都听不着，你还说我贼心烂肺，这明明是师门传承！”

    无境终于走过来，一把将斯有欢揽在怀里，轻轻地抱了一下她：“臭丫头。“

    斯有欢靠在她怀里，说了句：“老贼尼！”

    两人都不是情绪外露的性格，这么一个包含了所有情绪的拥抱很快让两人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几乎同时，两人各退了一步。

    “万万没料到你居然回定金了。”

    “那你现在出现，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又是同时开口，贵妃用帕子捂着半边脸：“师门渊源。”

    师徒二人同时白了她一眼。

    贵妃对于二人如此态度毫不在意，挥了挥帕子：“坐吧。”

    斯有欢已经从方才故人重逢的惊讶忐忑委屈中完全脱离开，她屁股还没坐上凳子，又问：“宣帝，知道你俩怎么回事吧？”

    贵妃眼中精光一闪：“本宫怎么会让他知道本宫想篡位的事呢？”

    斯有欢：“……”篡位？她脑子转了转，“篡谁的位？”肯定不是宣帝的，此人心机深沉，后宫敢肖想他的龙椅，早被他挂在城头祭旗了。

    贵妃凉凉道：“没意思，太聪明了。”

    无境不理她，对斯有欢道：“我来大周，向宣帝求援，北齐攻打南越，与伪帝交战，公主手上兵力不足，若想借此机会收回南越，必须有宣帝的帮助。”

    斯有欢尽量控制自己的表情：“他？”指望宣帝，师父也不像老糊涂的样子啊。

    “此事他会答应。”无境叹了口气，“本只是想看你一眼就走，却不想被你认了出来。”不但认出来，居然直接就抛下宣帝追了过来。也真是胆大。

    “那，我师姐呢？”斯有欢看了眼与空意长相相似的贵妃，听无境的意思，空意是南越皇室，那贵妃是皇太后？空意要夺回南越的主导权，贵妃不跟着去反而在宫里待着？

    无境显然不想告诉她空意在哪，斯有欢又问：“有没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

    贵妃笑嘻嘻地对无境道：“本宫就说吧，这丫头可是被人攥住了脖子，都不会将你供出来的。”

    “你安心在定金待着，此事与你无关。”无境自然不会告诉她，空意，南越前女皇的唯一子嗣，正在南越前线主持大局。

    斯有欢看了无境片刻，终于还是败下阵，心道不帮就不帮，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确实也不够看。再碰上这个贵妃这样的，也不过是送菜。

    说到贵妃，她不跟着去？斯有欢直勾勾地看着贵妃，还不等她问，无境已经拎着她的后领子将人扔了出去。

    “好好在大周过你的日子，明白吗！”

    斯有欢被扔得一个踉跄，再回头的兰心殿的门已经关了起来。无境这种性子，话到此处必然再无转圜余地，何况以她目前的情况跟着去崔小芝也不见得答应。

    再见无境，斯有欢仿佛是南柯一梦。她心不在焉地陪着崔小芝过了一天，直到晚上不见了一天的郑禾与陆为安一起出现在门外。

    崔小芝这几日下来，对他俩的敌意收敛了一些，但是太阳即将下山之际，两个男人来“闯”她女儿的房间，崔小芝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你们来做什么？”

    陆为安显而易见地有些兴奋：“陶夫人，晚上得了些糕点，斯小娘子也没一起吃饭，特意给她送一些来。”

    “给我就行。”崔小芝毫不客气地伸手接过。

    陆为安乖巧地将食盒递过去，又道：“还有些事想与斯郎中商量。”

    斯有欢其实就站在崔小芝身后，她脑子里还在因为无境而乱纷纷的，倒也忘了陆为安之前表明了心意。见他欲言又止，以及旁边一直没开口的郑禾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斯有欢道：“娘，不若就让他们进来？”

    崔小芝伸出一根手指：“一盏茶时间。”

    两人点头哈腰地进了门，崔小芝将糕点拿出来摆在斯有欢面前：“我瞧你晚上也没吃几口饭，正好垫垫肚子。”然后在桌子一边坐下来，虎视眈眈地盯着两人，大有要是说话不中听，就将人扔出去的架势。

    陆为安道：“我今晚要回一趟镇国公府，将府里的事情处理了。”

    这么快，不等过完年？斯有欢心道，宣帝倒是一刻都不耽搁。

    “此事本来打算过年的，只是斯大夫人将消息传了出去，未免定金人心惶惶，就在破五这天处理了。”

    原来如此，只是“斯家人去镇国公府做什么？”斯有欢问道，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必然是为了“安排”自己了。

    陆为安没接这个茬，只道：“办完事我要出去一趟，避开定金的风头。等此事过去了，再回来。”

    也是，到时候此事传开，镇国公对亲儿子下手，宣帝插手镇国公家事，定金还不知道热闹成什么样，宣帝将陆为安支出去避开风口浪尖，舅舅考虑得很是妥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