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于飞了眼旁边的邱尚青，这老小子也两眼发红，倒是苏玉莲，比他二人沉静得多：“只是，公主可想好了，若是不登基，如何让周国出兵相助？”

    “只是不登基，不是不掌权。国玺在我手里，周国要的只是看我有没有夺回大业的能力，至于这最后一步……”姜晏嘴角忽然有个看透了什么的微笑，“恐怕，他也不希望我在此时称帝登基。”

    三人听懂了她的话，只有詹仁杰挠了挠头，这个“他”说的是眼前这个？

    陆为安得了斯有欢亲手缝的鞋垫，美得睡觉都抱在怀里，半夜爬起来观测气急败坏的齐军，也不忘将鞋垫放在胸前。

    “这是第三夜了。”郑禾也在旁边，两人瞧着几十个黑衣人水鬼一般消失在护城河里，齐军的叫骂声惊起几只山雀，扑棱棱地在黑夜中惊慌飞行。

    陆为安在黑夜中冷笑：“这么耗下去，阿古拉非得气出点毛病来不可。”用手肘捅了捅郑禾，“看见齐军这个蠢样子，你是高兴呢还是高兴呢？”

    郑禾反手打了回去：“别以为我听不出你是连着我一起骂的。”手上感觉很奇怪，郑禾不可思议，“你不会是在胸口揣了鞋垫之类的吧？”恐怕还是斯有欢绣的。

    果然，陆为安立刻献宝一样掏出来：“绣得多好！”

    捏在手里的两张鞋垫甚至不能完全贴合在一起，也不知道好在哪里。

    “这种东西，不应该是垫在鞋子里的吗？”放在胸口？十三点！

    陆为安飞了个白眼过去：“暴殄天物。”二百五！

    齐军在护城河边借着内力骂得奇臭无比，徐开卿祖上十八代都没放过。可惜徐开卿是个养气功夫十足的，任由齐军骂得臭气熏天，他缩在城头，硬是没有任何反应。

    这是将齐军的脾性摸了个十成十。

    陆为安有了心上人送的东西，心情大好，刚刚又献了一把宝，简直美开花，居然心情好到为郑禾谋划起将来。

    “漠北王生的那一窝，都是这样吗？”

    “一窝”这个形容词没让郑禾觉得冒犯，毕竟一群狼崽子一般撕咬着长大的漠北王的儿子，比起人来说恐怕更像禽兽。

    郑禾反问：“差不多，怎么？”

    “要都是这样，你有没有兴趣取而代之？”陆为安小心翼翼地将鞋垫放回去。

    郑禾看他如此珍视，顿时有种冲动，想找斯有欢也缝一双鞋垫，再拿给陆为安看，不知他会不会跳脚。

    “以前有，只是来了大周，觉得安安稳稳的也不错。”少年的锐意好像离他远去，郑禾看着护城河边的齐兵，“大齐皇室的血脉好像受过诅咒，一代代，总要将兄弟杀完才能安心称帝。部落之间分分合合，各是算计。草原上的豺狼，也知道要聚集在一起才能生存，可大齐的皇室却不知道。”蠢不可言。

    漠北王比起历代大齐君主其实强上不少，他起码统一了各个部落，用他超强的武力值将大齐的部落联合到了一起。可不知是否是他个人能力太过强大的缘故，儿子斗起来也比历代王子更为激烈。不过是想找个由头与大周开战，居然连对王位几乎没有竞争力的“郑禾”也要下手。

    郑禾在大周待着，虽然被人鄙夷轻视，可到底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尤其是在方远庵的那几个月。斯有欢嘴硬心软，不动声色却行事周全，就连算计人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郑禾想起自己和陆为安被折腾的一脸狼狈，不由笑起来。

    如果可以选，他希望能永远待在方远庵。

    “大齐，不是个好地方。”

    陆为安明白他的意思：“你倒是视权势如粪土，小子，不错。”他说得老气横秋，仿佛两人不是一般大。

    “你呢？”郑禾忍不住问，他不知道自己的去处在何方，问问陆为安，或许能给他一些方向。

    陆为安娘没了，爹是个混蛋，曾经最敬重的奶奶，是害死母亲的元凶之一，而他一直恨着的姨娘和庶弟，不过是他奶奶与父亲的一柄刀。

    陆为安想也没想：“斯小娘子去哪，我就去哪。”斯有欢显然不喜欢定金，无妨，去靖城也好，去天涯海角也罢，他跟着。

    郑禾呸了他一口：“人家答应了吗，你就跟着？”怕不是自作多情。

    面对他的阴阳怪气，陆为安一挺胸，骄傲得如同一只公鸡：“你懂个屁，小娘子害羞内敛，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他看着郑禾的目光像看一个呆子，“跟你说了也不明白。”

    双方看对方的目光都仿佛看一个傻子，一场关乎未来的谈话就在两人互相鄙视中结束了。

    当齐军又一次骂得筋疲力尽准备退去时，沐良城城头，在晨曦中，爆开了一朵金色莲。

    陆为安收起了玩闹的样子，神色肃穆：“公主夺位成功了。”

    一只灰色的信鸽，带着姜晏亲笔书信，落在延城的城墙，信中提及了两国的合作，信末带盖着大越那枚失踪已久的传国玉玺印下的红泥。

    这是当初约定的合作前提，周越合作自此开始。

    阿古拉看到那朵金莲，心头居然有了些不安。

    “这是什么意思？”

    那顺眉头也皱着：“我听说，南越人擅长用火药传递消息，这一定代表某种意义。”

    阿古拉更烦躁了，这说了好像没说，他的视线落在金莲盛开的地方，下定决心道：“好好休息，三个时辰后，攻城。”

    既然如此，他不如就拼个快拼个勇，沐良太守就是只缩头乌龟，他也要一脚把他的五脏六腑都踩出来！

    那顺立刻吩咐执行。

    陆为安与郑禾推演着沙盘，按照约定他们要绕到齐军后方，在齐军发起攻击时，与沐良城两面夹击，将齐军瓮中捉鳖。

    可是，云都援军赶过来了吗，沐良城中的士兵还有多少能战？这次带兵，没有经验丰富的老将，只有两名初出茅庐的少年。

    何时出兵，如何应战，如何配合，即使已经在脑中推演了数百次，临到阵前却仍觉得处处有纰漏。两人漏夜推演，惟恐错失了任何一点细节。

    斯有欢知道要准备出征的消息时已经从送东西给陆为安的情绪中走了出来，毕竟身边的药品都已经送给了姜晏。她加速整理药材，又将药箱里的东西全部消过毒，将两位老郎中抓来，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说注意事项。

    阿古拉果然如徐开卿所料，面对三丈不到的护城河，阿古拉毫不犹豫地将人踢了下去试探深浅，一丈多深的水，立刻将士兵吞噬，身上穿的厚重甲胄甚至让人无法浮起来。那人挣扎着解开了甲胄，拼命扑棱靠着踮脚浮起来，很快又沉下去。

    阿古拉看了片刻，命人将人拉起来，那顺此时赶着百八十人从后方走了过来。

    城头的徐开卿看清了来人，气得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开始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