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色不太好，出了什么事？”
莫宵看着刚从安珩那里碰了个钉子回来的何可乐，一如既往地玩笑了一句。
“不关你事，谢谢。”
何可乐叹了口气，感觉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他没事找茬似地瞪了一眼莫宵：“你是不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莫宵不解，又是谁惹这祖宗了，回来找他撒气？
“让我和拉斐尔他们当同事！明明大家都是血族，还非要凑到一起抢饭吃。”何可乐骂不出真心话，又气闷，随口找了个理由不高兴。
好在莫宵也知道这一点，配合着大呼冤枉：“祖宗，当初说当血猎可是您自己同意的，而且一开始也没让您来这边上班，是您自己业绩蹭蹭上涨，才被人家调到这边来，这还能怪我？”
“……”
“你别瞪我，说得就是这么个理，我还帮你找了个住的地方呢，再这么不讲理我可不帮你交房租了啊。”莫宵半开玩笑似地“威胁”了一句。
“那正好，就这样吧。”没成想何可乐沉默半晌，抬眼直勾勾地盯着他，“最后一次，你需要我做什么？赶快，然后别再让我看见你。”
“你……怎么了？受什么刺激了？”莫宵意识到他是认真的，心下一沉，不由得有些后悔。
“跟你没关系，我不干了，所以销帐吧，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何可乐加重了语气。他很不耐烦地抓乱了自己的头发，眼睛里忽得带了些杀气。
莫宵犹疑着，几欲开口，到底没说什么。
他无奈地起身，去把装有药粉的纸包捏在手里，给何可乐倒了杯水，递了过去，他的声音很轻：“那，这就算是最后一次，我最后一次采集些样本。”
“还是省省你那药粉，直接来吧。”结果何可乐啧了一声，干脆把胳膊递到他跟前。
“……”
“这次，不是要你的血。”
他早知道下药这件事不可能瞒得过一个血族——血族的五感灵敏超乎人类想象，无论怎样稀释，血族几乎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
“那是要做什么？”
一面这样问着，何可乐接过了莫宵递给他的水，嗅了嗅杯口，又抬眼看他。
“我放的是LSD，”莫宵很淡定地回答，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自然。他知道何可乐不喜欢有人有事瞒他——不论原因。他不会去触他的红线，索性实话实说：“因为我很好奇支配，希望能给我研究一下它能做到什么程度？”
“你觉得清醒的我不能向你展示支配的全部？”何可乐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但愿你不是疯了，让一个血族失去理智，你有想过后果吗？”
“自然，所有后果都由我来负责、前提是如果你愿意配合的话。”
何可乐笑起来，杯子被原封不动地重新递回去。莫宵感觉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正在他预备着防御这个喜怒无常的血族突然撕破契约决定翻脸的时候，听见何可乐的语气中带着命令：“给我加糖。”
“……”稍稍放松了些紧绷的神经，莫宵敛着眸子不做声，很平静地去拿糖。
何可乐看着他的背影，挑了挑眉，有点玩味地拿指尖点了点唇角：“你好像有点紧张啊？还以为你是个不怕死的。”
“这是怕死的问题吗？”莫宵不自觉地皱紧眉，却还是短促地笑了一下，“那可是支配。”他回身将水杯递给何可乐，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
”哼……”何可乐接过，将其一饮而尽，再还给莫宵，“不管发生什么，都是你自找的。”
“嗯，祝我好运。”莫宵点了点头，当着他的面顺手将玻璃杯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何可乐没说什么，径直回了他自己的房间，莫宵扫干净地上的碎片后便也跟了过去。
按时间来看的话，此刻应该已经发作了，LSD的致幻效果极强，如果只是单纯为了支配，他其实不必用这种不确定性极强的药物，但是，他的目的，远不止有支配……
莫宵思忖着，推开了门。
怎么会……这么亮？
稍微拉开一点缝隙立刻就意识到不对，常年被拉紧积灰的窗帘此时被掀开了，洒进一片灿烂的日光。
“是要动手了吗？来吧。”
莫宵闻声望去，却见何可乐伫立窗前，仰头看着太阳下的一切。
他慢慢转过身来，眨了眨眼，定定地看着莫宵。他此时全身都沐浴在灿烂的日光中，那一双血红色的眼睛越发醒目。
妈的，这祖宗是真心要我死啊！
莫宵立刻意识到要完。他正想先偷偷溜走时，何可乐冷哼一声，喝止他本想赶紧悄悄离开的动作：“你站住！”
“不是要支配吗？怎么这么快就走？”
“啊？呃，你是……还清醒吗？”莫宵意识到他可能还保留了些神志，心下放松了些许，仍不敢妄动。毕竟机会难得，他犹豫再三，还是没舍得就这样离开。
“当然，我清醒的很，不就是支配吗？很好，动手吧！所有人都别活！”很明显，他想多了，LSD已经让这个梵卓深陷幻觉，更别说他还在晒太阳——他居然还晒太阳，自己给自己加料！
莫宵恨不能当场呕血三升。他深知，一个心兽发作起来的血族想要保持清醒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知何可乐是在幻觉中看到了什么、他恨得目眦欲裂，眼眶中却无可抑制地因着恐惧盈起血色的液体。
“可乐，冷静点！”莫宵试探性地缓缓靠近，意图安抚，再趁机拉上窗帘。
可不料，他这一动作在何可乐眼里完全变了味道，正处于不安中的血族可不会在乎什么契约什么交易之类的，感受到威胁的他们眼中只会有两种选择，要么逃之夭夭，要么不死不休，反正没可能好好坐下谈判。
不幸的是，眼前的可乐明显属于后者。
在看到因没有趁手武器的何可乐血红着眼眸，徒手把大理石的窗台掰下一块时，莫宵识趣地站在原地，安静如鸡。
不敢动，完全不敢动。
“可乐，冷静点，是我。”他很有些无力又无奈地安抚应激血族的情绪。
“是你？你是谁？”何可乐眯着眼睛看了他半天，到底没认出来。
“莫宵。记得吗？那个和你做交易的人类。”莫宵的声音放得极轻，语气像极在唤醒做噩梦的孩子。
“是你……”何可乐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
很明显，他还是没有认出来——莫宵甚至怀疑，可乐现在是不是已经退化到听不懂人话了。但好在恐惧在慢慢消退，面前的血族逐渐放松下来，不再是紧绷绷好像下一秒就会冲出来掐死他的状态了。
很好，是个好兆头。
莫宵暗自思忖着，就是还需要进一步引导。
“交易，交易？你是要我做什么？”何可乐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说吧。”
“嗯，我想问，关于伊卡洛斯·……”莫宵小心地在安全距离之外观察着何可乐的神态，一边做好了随时逃离的准备，一边提起那个名字。
“你说伊卡洛斯？伊卡洛斯？……伊卡洛斯！”何可乐在听到“伊卡洛斯”这四个字时就怔住了。
木木地重复了几遍，似乎在思考，猛然一激灵，仿佛才咀嚼出这个名字有多烫嘴。他实实在在地被这个名字吓了一跳，瘫坐在地上，捂住脸歇斯底里地叫喊出声，一声高过一声。
他甚至还没说完全名，就只是伊卡洛斯这四个字，可乐就能应激成这样？
莫宵皱了皱眉，在心里默默记了一笔，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放任何可乐这样会扰民。
希望邻居都上班去了。都这个点了，应该，不会人听见吧……
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到时候该如何解释，何可乐抬起眼来，满手满脸都是血，看上去几乎疯了一样全身不住地颤抖，嘶哑着声音喘气。
不，莫宵绝望地想着，这不是“几乎”，他真的疯了。
“你是谁？”他好似忘了刚才二人的对话，大睁着眼睛问他，“你为什么……”
血液滴滴答答地从他的眼睛里落下，浓重的铁锈味将他困在幻觉中，何可乐被自己手上的黏糊糊的血迹彻底刺激到：“我，我……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了？”
其实你只是掉了个眼泪而已。
莫宵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悔不当初。
要不还是溜吧，待会儿还不知道这个发疯的血族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暗自思忖着，悄没声地后退了几步，正想转身开溜时，忽然感觉到身后传来一股杀气，来不及思考，条件反射般一侧身，何可乐的拳头与他的脸堪堪擦过。莫宵一惊，紧接着腰侧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飞出去撞在门板上，这才勉强转过身来。
对面，何可乐缓缓放下刚刚踢出的那一腿，眼睛里的血色似乎像冰凝住了一般。他脸上纵横交错满都是血泪划过的痕迹，恨得咬牙切齿：“去死吧，伊卡洛斯！”
伊卡洛斯……
要是被当成了那个血族亲王乱拳打死的话，那可真冤死了。
莫宵咽了咽唾沫，他现在后悔极了，干什么非得提那个什么伊卡洛斯，怎么没趁机会赶紧跑呢。
现在跑都来不及了，因为这会儿，何可乐不知道又看见了什么，竟舔了舔嘴唇，银晃晃的獠牙从唇边探出，满眼都是嗜血的意味，直直扑了过来。